“否则?”马高明冷笑一声,声音像毒蛇吐信,“否则,刘汉水的今天,就是你刘麦囤的明天!你别忘了,现在全村人都觉得,是你我联手才把刘汉水搞下台的。要是这事闹大了,你说,大家是相信一个在村里经营多年、德高望重的老队长账目不清,还是相信一个刚上台、连账本都可能看不明白的新队长公报私仇,或者……是你们叔侄联手做局,现在又想卸磨杀驴,把我推出去顶罪?”
刘麦囤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他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马高腿精心编织的圈套里。他不仅被当成了扳倒刘汉水的枪,更成了马高腿掩盖罪行的挡箭牌和潜在的替罪羊!
马高腿看着他的脸色,知道击中了要害,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威胁:“麦囤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家里人想想。你大女儿和小儿子,明年是不是都要考县里的中学了?那可是需要生产队出具品行证明和推荐信的……这前途大事,可马虎不得啊。”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刘麦囤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到一阵无力反驳的虚弱。马高腿在村里盘根错节的关系,以及他掌控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段,若真撕破脸,自己这个根基未稳的新队长,恐怕真的不是对手。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马家,像个游魂一样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村外的小河边。清澈的河水哗哗流淌,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愚蠢和无能。
“麦囤?”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麦囤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正是他的三叔刘汉俊——刘汉水的亲弟弟,也是当初马高腿用来攻击刘汉水、说他包庇“四类分子”亲族的由头。刘汉俊被扣上帽子后,和大队里其他几个“地富反坏右”一起,被送到几十里外的黄河滩去拉泥制砖,进行“劳动改造”,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
“三叔?你……你怎么回来了?”刘麦囤十分惊讶,“黄河滩那边……”
刘汉俊苦笑着摇摇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今天天没亮,马高腿派人到滩上通知,说查清楚了,是场误会,我的成分没问题,就把我放了。但我这心里头直打鼓,马高腿哪有那么好的心?他突然放我,肯定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指不定前面挖了什么坑等着咱们呢!”
马高腿的毒计一环扣着一环,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网,让刘麦囤感到窒息,措手不及。他站在空荡荡的队部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傍晚时分,马高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带着侯家老爷和几个被他煽动起来的村民,径直来到了生产队办公室,脸上挂着虚伪的严肃。
“麦囤队长,”马高腿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观的每个人都听见,“本来我不该来的,但现在村里议论纷纷,都说咱们生产队的账目有问题,特别是汉水老队长在任时的那些账。为了您的清白,也为了给全体社员一个交代,我看,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账目再彻底清查一遍,也好堵住那些闲言碎语。您说呢?”
刘麦囤心知肚明,这就是马高腿策划的总决战——当众查账!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么坐实刘汉水“贪污”的罪名,顺便把污水引到刘麦囤身上;要么,就在查账过程中,凸显他刘麦囤的无能和对账目的不熟悉,反过来衬托他马高腿的“精明能干”和“坚持原则”。无论哪种结果,马高腿都稳操胜券:如果是前者,刘汉水永无翻身之日,刘麦囤也威信扫地;如果是后者,他马高腿大可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表示自己也被蒙蔽,然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无能”的刘麦囤头上,自己顺势取而代之。
办公室中央那盏昏黄的油灯被拨亮了一些,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账本再次被摊开,散发着陈腐的气息。马高腿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险。老会计侯五佝偻着背,像影子一样紧跟在马高腿身后,一双浑浊的老眼低垂着,始终不敢看向对面脸色铁青的刘麦囤。
当翻到那笔关键的“修堤款变补偿款”的记录时,马高腿的手指刻意在上面重重地点了点,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一笔,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汉水老队长亲自交代,侯家为集体损失巨大,特批从此项下支出予以补偿。侯成老爷,是不是这么回事?”他目光锐利地射向一旁的侯家老爷。
侯成身体微微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不敢看刘麦囤,也不敢看周围的其他村民,只是低着头,声音发虚地连连附和:“是,是是是……马会计记得一点不错!去年……去年我家仓房倒了,多亏了这笔钱,不然……不然一家人可真要喝西北风了……”他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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