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演武场上。
晨光熹微，为冰冷的兵器镀上一层浅金。
独孤沉甯刚与容允岺过完一轮招，气息微促，正用汗巾擦拭着额角的细汗。
她看似随意地开口，目光锐利如鹰，落在正在归剑入鞘的容允岺身上。
“听闻昨夜，回去的路上不太清静？”
容允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早已料到她会问起。
他收剑站定，垂首，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无波，“回殿下，昨夜途经揽月门，遇柳玉拦路。”
“所为何事？”独孤沉甯走到兵器架旁，指尖拂过一根重铁鞭的冰冷鞭身。
“打探殿下日常起居，心情喜好。”容允岺答得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也没有遗漏关键，“言语间，提及陛下恩赐，自恃身份。”
他还将柳玉那几句“奴才秧子”、“参你一本”的威胁也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语气平淡。
独孤沉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她拿起那根沉甸甸的铁鞭，在手中掂了掂。
“哦？看来本宫这府里，还是太清闲了，让有些人忘了自己的本分。”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已是动怒的前兆，“你如何处置的？”
“属下令他让路，未果。”容允岺依旧垂着眼，“遂将其格开，未伤及筋骨，旋即离开。”
他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或表功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如何评判，全在殿下。
独孤沉甯转过身，看向容允岺。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照不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做得不错。”她轻轻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对于不安分、认不清自己位置的东西，无需多费唇舌。”
她将重铁鞭握在手中，凌空一挥，带起一阵沉闷的破风声。
“今日，便用这个。”她看向容允岺，眼神锐利，“你，也不许再留手。本宫要看看，这具身子，究竟能承受到何种地步。”
“是。”容允岺没有任何异议，干脆应下。
他知道，公主并非逞强，而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逼迫自己更快地恢复，变得更强。
至于那个柳玉，乃至其他所有心怀鬼胎之人，在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殿下心中有数，而他，只需确保这些跳梁小丑，不会真的蹦跶到殿下眼前，脏了她的眼。
*
晨光彻底铺满演武场，为冰冷的兵器与肃杀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独孤沉甯手握重铁鞭，感受着那远超龙骨鞭的沉坠感，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昨日高强度训练而残留的些许肌肉酸胀。
“开始。”
她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重铁鞭在她手中划出一道乌黑的弧线，不再追求灵巧多变，而是带着一股纯粹、刚猛、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直劈容允岺面门。
容允岺眼神一凝，殿下今日的气势与昨日截然不同。
他不敢怠慢，软剑瞬间出鞘，剑身震颤，发出清越嗡鸣，却不硬接，而是剑尖一引，试图以柔劲化解这开山裂石般的一击。
“锵——！”
刺耳的交击声爆响，重铁鞭上传来的巨力让容允岺手腕微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他心中微惊，殿下恢复的速度，远超他的预估。
独孤沉甯得势不饶人，手腕翻转，重铁鞭如同黑色的巨蟒，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竖劈、斜撩，招式大开大合，将力量发挥到极致。
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容允岺不得不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场中留下道道残影，软剑化作一片光幕，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连绵不绝，火花四溅。
她不再局限于防守反击，而是主动抢攻，将这几日对练中找回的感觉与新的力量感悟尽数融入攻势之中。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额发黏在颊边，呼吸也变得粗重，但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如同燃烧的星辰。
容允岺恪守着不留手的命令，剑招愈发凌厉刁钻，不再仅仅是格挡化解，而是寻隙反击。
剑光时而如毒蛇吐信，直刺她招式转换间的空隙；时而如银河泻地，笼罩她周身要害。
有好几次，冰冷的剑尖几乎是擦着独孤沉甯的咽喉、心口掠过，险象环生。
但她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或是凭借惊人的反应拧身避开，或是用重铁鞭险之又险地格开。
场边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侍立的护卫远远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独孤沉甯能感觉到体力在飞速流逝，手臂如同灌铅般沉重，但她咬紧牙关，将丹田内那股内息催动到极致。
就在容允岺一剑刺向她左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她眼中精光爆射。
她没有选择后退格挡，而是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侧旋，重铁鞭并非迎向剑尖，而是如同毒龙出洞，直戳容允岺持剑的手腕。
这一下变招极其冒险，也极其出人意料。
容允岺显然没料到她会行此险招，剑势已出，回防稍慢一瞬。
就是这一瞬，重铁鞭的鞭梢已然触及他的腕骨。
虽然容允岺在最后关头手腕微沉，卸去了大半力道，避免了骨裂之危，但那沉重的撞击力依旧让他手臂一麻，软剑险些脱手。
攻势也为之一滞。
而独孤沉甯的重铁鞭，已经借着旋转之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喉前半寸之处。
鞭身带来的劲风吹动了容允岺额前的几缕碎发。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独孤沉甯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握着铁鞭的手臂微微颤抖，但她的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初，紧紧锁住容允岺。
容允岺看着喉前的铁鞭，又看向眼前虽力竭却目光灼灼的女子，缓缓垂下了持剑的手。
“殿下，赢了。”
独孤沉甯缓缓收回重铁鞭，沉重的鞭尾拖在地上，发出摩擦的闷响。
她抬手抹去快要滑入眼中的汗水，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真正畅快而傲然的笑。
“看来，”她喘息着，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与力量，“这身子，恢复得比本宫预想的还要不错。”
阳光洒在她汗湿的脸上，映得那笑容璀璨夺目，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凤凰，正欲振翅，搅动九天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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