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雪沉香
楔子
景泰七年,惊蛰。
夜雨打落了檐下最后几片残雪,空气里浮着清冽的湿意,混着后院那株百年老梨树的暗香,丝丝缕缕钻进窗棂。沈清辞伏案调香,指尖沾着半透明的梨膏,鼻尖萦绕着冷香与暖意交织的气息——那是她新酿的“雪魄香”,以初春带雪的梨花瓣为引,佐以沉香、龙涎,藏着些无人知晓的心事。
烛火摇曳,映得她素白的侧脸轮廓柔和,腕间银镯轻响,与案上玉簪碰撞出细碎的声。忽然,院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破雨夜的静谧,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便归于沉寂。
沈清辞捏着香勺的手一顿,眸色微凝。
她所居的梨香坞地处金陵城郊,偏僻幽静,除了偶尔来买香的熟客,极少有生人踏足。这雨夜三更,是谁会在此处?
犹豫片刻,她还是取了墙角的油纸伞,轻手轻脚推开房门。雨丝斜斜织下,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老梨树的枝桠在风中轻晃,落了她一身细碎的花瓣。循着方才声响的方向走去,转过影壁,便见墙根下卧着一道玄色身影,一动不动,肩头隐约有暗红的血迹晕开,与湿漉漉的青石板相融。
那人一身劲装,腰间佩剑,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纵然昏迷,眉眼间仍透着一股凌厉的英气。沈清辞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他的颈动脉,手腕却被猛地攥住——力道极大,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捏碎她的骨。
“谁?”
男子声线沙哑,染着痛楚,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极黑,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在看清她眼底的平静后,微微一滞。
沈清辞没有挣扎,只是轻声道:“雨大,公子若再不处理伤口,怕是要染了风寒。”
她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上的梨花瓣,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男子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眼帘一垂,再次昏了过去。
沈清辞看着他肩头不断渗血的伤口,终究是叹了口气,收起伞,费力地将他扶起,一步步往屋内挪去。梨花瓣落在他的发间、肩头,与那抹刺目的红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幅凄艳而破碎的画。
烛火下,她替他处理伤口时,才发现他胸前贴身藏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苏”字,边角已被磨得光滑,想来是随身戴了许久。而他腰间的佩剑,剑柄上雕着繁复的梨花纹,与她梨香坞的老梨树,竟有几分相似。
这夜,雨未停,香未断,沈清辞望着榻上昏迷的男子,指尖轻轻拂过案上的雪魄香,忽然觉得,这沉寂了许久的梨香坞,怕是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彻底搅乱了。
第一章 梨坞藏锋
晨光透过梨树枝桠,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榻上男子的脸上。
苏慕言是被一阵淡淡的梨香唤醒的。
那香气清而不冽,甜而不腻,混着药草的微苦,丝丝缕缕钻进鼻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与疲惫。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雕花的床梁,挂着素色的纱帐,帐外传来轻缓的捣药声,节奏均匀,透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他动了动手指,肩头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他昨夜的惊险。他记得自己遭人追杀,一路奔逃,最终体力不支,栽倒在一处院墙下,再醒来,便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目光扫过屋内。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雅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香案,案上放着各式香具、药材,还有一个半开的瓷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梨花瓣,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捣药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沈清辞背对着他,正坐在小凳上,专注地捣着药臼里的草药。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捣药的动作轻轻晃动。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清辞回过头,见他醒了,眼中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淡淡道:“公子醒了?”
苏慕言看着她,昨夜雨中匆匆一瞥,只觉得她眉眼清秀,此刻近看,才发现她的眼睛极美,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澄澈而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眼底留下痕迹。
“是姑娘救了我?”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比昨夜沉稳了许多。
“举手之劳。”沈清辞放下捣药杵,端着药碗走过来,“公子肩头的伤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又染了寒气,我给你熬了些补血驱寒的药,趁热喝吧。”
药碗递到面前,热气氤氲,带着药草的苦涩,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梨香,想来是她特意加了梨膏调和口感。苏慕言接过药碗,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他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此处是何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