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明亮，祈愿声声。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只能用这纸钱来稍微慰藉，美其名曰给对方烧了钱，不过是弥补自己的心虚和难安。
慕蓁熹站起了身，回头身后已没有了人。
雪地上两串脚印，一串小些的，是北翊公主。一串稍大些的，离慕蓁熹更近一些，是吴正烽。
刚刚北翊公主也在吗？
慕蓁熹没有见到公主，不过这夫妻俩如漆似胶，应是回屋去腻歪了。
心口还有余痛，慕蓁熹摸着伤口，佘红衣那一刀可真是狠呐！
院门被敲响，咚咚的两声响动之后就停下了。
慕蓁熹迟疑的脚步又抬起，继续往屋内去。
木门再次被敲响，又是不急不躁的两声之后便停下。
是附近的人吗？
慕蓁熹不敢冒险，她往屋内去准备叫吴正烽来开门。
谁料吱呀一声，那木门被推开了。
一高瘦的身影探进来，带着些微歉意道，“我瞧着门没锁，就推门进来了，不知这里可是方公子的……”
那声音渐渐停止，站在屋檐下的人呆呆地看着院中的女子。
慕蓁熹的一只脚还在外跨着，可在看到这人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僵硬住，完全动弹不得。
还真是……故人啊。
许是听到了敲门声，北翊公主从屋内出来，看到来人后，高兴地冲屋内道，“夫君快来，你瞧瞧，是谁来了！”
吴正烽心道不就是神医吗，怎会让她这么兴奋。
他前脚出了门槛，瞧见那屋檐下长身独立的人，这几年坚硬如铁的心突然就裂开了。
“大哥！”吴正烽被门槛绊了一下，北翊公主连忙扶住他，“小心些。”
吴正烽眼中哪还有公主，径直往屋檐处冲来，“大哥！竟然是你！”
时隔多年，两兄弟紧紧相拥，一下下的拍背中，是说不尽的挂念。
当初一别，大庆朝灭了，父亲吴越甲死在宫乱之中，尚书府一落千丈、掉出世家之首，几多变迁，物是人非，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竟还能遇到家人。
大公子吴正洹抬起了手，他感受到肩膀处四弟的呜咽。
好男儿泪不轻弹，只是伤心处情不自禁，吴正洹叹息着落了手，拍拍弟弟的肩膀，“四弟，别来无恙。”
吴正烽退出了吴正洹的怀抱，捶着吴正洹的胸膛，眼眶微红，“无恙，都好！都好！”
木门突然被推开，一老者捋着花白胡须，眯着眼眸道，“兄弟重逢，自然是一大喜事，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先让让，带老夫去瞧瞧病患啊！”
这人声音一出，吴正烽松开了大哥，对着老者行礼。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您就是五弟信中所说的名医吧，快快有请！”
老者笑着点头，往院中走来，没几步就瞧见了慕蓁熹，“喜儿姑娘，咱们又重逢了。”
看着眼前的人，慕蓁熹的身子晃晃悠悠地，她回头看了看墙角处纸钱留下的灰烬，心道难不成烧纸钱真有用？
是天底下给衡阳子烧纸钱的人太多了，真的有神明显灵，让衡阳子死而复生了吗？
衡阳子走到了慕蓁熹的身前，“喜儿姑娘？还是要叫你皇后娘娘？”
慕蓁熹摇着头，近处的衡阳子，几步之外的吴正洹，让她觉得一切都在梦中。
她喃喃地问，“你、你还活着？”
“是，老夫活得好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还是先进屋给你疗伤吧。”
北翊公主上前揽住慕蓁熹的胳膊，打着圆场，“是啊，是啊，都进屋吧，屋里暖和！”
轻纱放下，白眉紧皱，细长的银针刺入肌肤，颗颗圆润的汗珠顺着肌理划过。
房门散开的缝隙又被合上，北翊公主往炉火边来，“在扎针。”
这两兄弟同时看向她，动作有些许的拘谨。
北翊公主想起当年还揍过吴正洹，她不好意思地道，“我去做饭，你们聊。”
炉火烧得很旺，给人的面容镀上一层橘光，驱散了些许寒冷。
四公子吴正烽开口问，“大哥，这些年……你还好吗？”
尚书府败落，吴赵两族百年联姻在这一代断掉，压在吴正珩身上的重任可想而知。
吴正烽打量着大哥的面容，怎一个消瘦能形容得了的！
大公子吴正洹不甚在意，眉眼之间一片清冷，“如今我是代发修行，跟在衡阳夫子身边周游各国。”
“游学？这个我知道，当年衡阳子游历大庆、传道授业的美闻天下皆知。怎么如今一点风声都没有？”
问罢，吴正烽才想起，那衡阳子死而复生，可不得暗中行事吗？
吴正洹淡然解释，“其实夫子也曾后悔，当初的游学风头太盛，还夹杂着政权之争。后来夫子捡回一命，不得不隐姓埋名，才暗中游历各国。”
“可你刚刚所言的修行？是……出家？”
见吴正洹点了点头，吴正烽差点跳起了。
整个尚书府精心栽培的大公子，老夫人和大夫人，更甚是父亲大人十几年来倾囊相授、寄予厚望的家族族长，竟然要出家？
家中岂不是乱成一团了？
吴正洹低垂了眼眸，轻声道，“四弟，家族中人罪孽深重，阿兄能做的，唯有赎罪。”
“什么罪孽？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吴正烽气愤道，“哦，是父亲地牢中关押的那些人吗，还是平夫人对五弟做的恶？这些与你何干？大哥，便是仁慈也要有个度啊！”
吴正洹摇摇头，“不止。”
“你就是圣贤书读多了！”
“并不是把利器刺进人的身体才是作恶，冷漠、观望、纵容、偏颇、不作为，踩他人之躯换己荣华……”吴正洹闭了闭眼，长叹道，“这些并不亚于亲自动手。”
自小便是如此，吴正烽从来都说不过吴正洹，可他怎能忍心看着好好的大哥出家呢！
他靠近了大哥，压低声音，道出隐藏最深的秘密，“五弟辛辛苦苦守着的肃明，还有无数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北翊，都会交到你的手中，大哥，你怎能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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