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迪希雅眉梢微扬,眸光如刃,静静凝视着拉赫曼——那眼神里没有轻信,只有一丝锐利的审视与久经风沙磨砺出的沉静。
拉赫曼颔首,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不错,正是合作。诚然,我们彼此观感不佳:你们视我为固执守旧的旧日遗民,我亦不掩对雨林学者那套道貌岸然的疏离与警惕。”
“但此刻,我们脚下踩着同一片焦裂的土地,头顶悬着同一柄即将落下的利剑——保皇派,才是我们真正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话音未落,迪希雅与赛诺眸中俱是一凛,瞳孔深处似有微光跃动,如星火掠过干涸河床。
的确如此。
雨林学者崇尚草神所授之‘智慧’,奉理性为圭臬;沙漠子民则世代跪拜赤王余晖,信奉烈日之下不容伪饰的真相。
二者信仰迥异、典仪相斥,连风拂过绿洲与沙海时,都仿佛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可就在今夜,在教令院铁幕日益低垂、防沙壁后权杖高举的阴影下,那曾横亘千年的神意鸿沟,竟被一道更汹涌的怒潮悄然填平——
那是被压迫者共有的灼痛,是残阳未熄前最后一搏的决绝。
然而,信任岂是危局一逼便可轻易交付?
纵使敌我分明,立场却依旧泾渭难融:
一方扎根于典籍与推演,一方血脉里奔涌着沙暴与誓约。
拉赫曼何等敏锐,只一眼便洞悉二人眉宇间浮动的犹疑。
他向前半步,沙靴碾过碎石,声线陡然沉稳而炽热:“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挚友,却可以是暂时并肩的刀锋——而我拉赫曼,从不屑趁人之危,更不屑在盟约未成之前,先向盟友亮出匕首。”
他的目光扫过迪希雅坚毅的侧脸、赛诺冷峻的下颌,一字一句,如凿刻于岩壁之上:
“若真要清算雨林与沙漠之间那些陈年旧账……也请容我们先撕开教令院那层伪善的金箔,再于废墟之上,慢慢细数。”
风忽然停了。
远处沙丘起伏的轮廓在月光下凝成沉默的剪影,仿佛整片荒漠都在屏息倾听。
他仰起头,望向天穹——那里本该有赤王昔日巡行的辉光,如今却只余一片幽邃的暗蓝。
声音随之低缓,却愈发厚重:“我们等得太久了……久到日轮黯淡,久到大地龟裂如枯骨,久到连记忆都开始风化。”
“而今,命运亲手将这张底牌,交到我的掌心——不是恩赐,是托付。”
“只要你们愿予臂助,再配合被我绑架来的那些学者所提供的信息,我们便有机会,以雷霆之势破开防沙壁,踏进那扇尘封百年的门扉!”
迪希雅蹙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弯刀的鎏金护手,声音清冽如寒泉击石:“拉赫曼,你并非天真之人。”
“你该明白——单凭你一人,哪怕倾尽整个赤沙部族之力,也撼不动教令院分毫。”
“哪怕……只是它半副骨架。”
拉赫曼猛然抬手,掌心朝天,似欲托住坠落的星辰:“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合作!”
“孤狼啸月,终难撼山;但若群狮同跃——哪怕胜算不足万一,亦足以撕开一道血路!”
他目光灼灼,直抵人心:“而你们,早已备好长矛与火种。你们敢在教令院眼皮底下布网,敢让真理在禁令中悄然生根……这本身,就是一张比任何契约都更沉的底牌。”
刹那间,篝火噼啪轻响,余烬升腾,映得三人面容明暗交错。
风未起,语已寂。唯有沙粒在靴边细微滚动,像时间在耐心等待一个答案。
良久,迪希雅缓缓开口,嗓音低而清晰,如刃出鞘:
“拉赫曼,你提出的理由极具分量,甚至令人热血翻涌……可遗憾的是——我仍不信你。”
她迎上他的视线,毫无回避:“同为沙漠子民,我深知你心中赤王之火何等炽烈。你敬仰祂,忠于祂,宁焚己身也不肯折断一寸信仰。正因如此,我才确信:你绝不会真正相信草神子民的言语——哪怕那话语裹着蜜糖,藏于典籍,出自最温良的唇齿。”
“你连最基础的信任,都不愿施舍给那位神明的子嗣……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拉赫曼喉结微动,随即朗声一笑,那笑声里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坦荡:“那是因为——你选择了与他们同行!迪希雅,你我相识二十七载,共饮过同一口甘泉,共守过同一轮残月。我不信草神的谕令,但我信你——信你眼中的光,信你刀锋所向,信你从未背叛过这片土地的魂灵。”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纹路粗粝如风蚀岩:“只要你愿为他们担保,我便愿为你立誓——此誓不借神名,不倚律法,唯系于你我之间,那一段未曾蒙尘的旧日。”
篝火忽地爆开一朵金红火花。
远处,一只夜枭掠过嶙峋黑岩,翅影无声。
赛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寒潭深水:“你不信草神子民,我们亦无需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