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柯斯林在看到金取出两套防护服时，内心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自认是硬汉的他，自觉可以仅凭一副口罩出入仓库，只是出于对金的尊重，柯斯林还是默默套上了衣服。待两人深入仓库，他才意识到防护服的存在是多么的必要、多么的合理——这臭气已经浓郁到几乎可视化了。就算嗅觉失灵的人也没法进入这里，这无关味道，而是亲眼目睹尸气沾染到自己的皮肤上、身上，实在太需要过人的勇武与胆量。
“两次兽潮灾害，一共死了多少人？”柯斯林问道。借助防护服自带的联络工具，他的声音传递并不会因为布料的阻隔而失真。
“导致五号要塞彻底报废的长喉鸟入侵事件，自要塞长格里芬.普洛维提以下，合计六百三十人阵亡。至于克拉肯入侵事件……死的都是些过来参与灾后清障工作的罪犯，就没花心思去统计。”
“你们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统计出确切结果的？效率这么高？”柯斯林扫过一眼露天摆放的尸堆，旋即转开目光：“目力所及之处，根本没有完整的遗骨，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碎肉块，DNA的鉴定很需要时间吧？”
金有些惊讶于这个看似纨绔子弟的男人，竟有着不俗的观察力和抗恶心能力，面对如此修罗之景，仍能面不改色：“不，没有人进行DNA鉴定，也没有人来拼合这些尸块。”
“那六百三的数字是？”
“我们找到了当日驻防马尼拉五号要塞的守军电子花名册。”金苦笑道：“然后，整本一划。”
“全军覆没么……”
“是这样。”
柯斯林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但他最终还是将疑问道出：“为什么不将阵亡将士们的遗骸入殓，任由他们在这里经受风吹日晒？”
“因为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金狠狠的摇了摇头：“我这话是指多方面的，首先，马尼拉的后勤保障制度就极为混乱。无论是军方还是地方政府，都插手不了神雾井及其附属要塞的任何相关事宜，大小事务一并交由领主定夺。加德纳先生现在日理万机，自然是没功夫管这件事的，作为现场总指挥的我，便得不到中央的支持；而当地调配的物资和人力上，我虽有帕尔默这个一郡总督相助，却因为起义刚歇、人心不稳，后勤供应是一塌糊涂、四处漏风，根本筹措不到足够的冷链车与裹尸袋。”
“其次，我眼下着手要做的事情也很多，简直是一团乱麻。收敛将士们的遗骨这件事，不得已只能往后放了。”金抬起手臂，指了指前方：“看到那些金属残骸了吗？”
金的动作与询问，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前面那一大片由钢筋与铁皮组成的船舶墓地，实在是太醒目了。柯斯林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想必那些就是在对抗克拉肯的战斗中，战损沉没的军舰吧？”
“是啊，东南亚海军第二舰队的大半家底，都在那边的沙滩上躺着呢。其中包括舰队的旗舰——航母新元素号，四艘主力战舰——巴萨号、马格赛赛堡号、伦比亚号和埃本号，以及数艘护卫舰、导弹艇。”
“惨重的损失。”
“的确，并且它们的沉没地点还是最大水深不过四十米的马尼拉湾，不可能放任不管。两天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安排拖船把这些废钢和铁渣运到岸边，别让它们影响内湾航运。”
金转动了半圈身子，把手指所示的方向，变为了正朝大海：“此刻，东南亚海军第二舰队的代理旗舰远望号，正在组织潜水员们进行水下焊接作业。他们要把八台大型水下推进器，固定到那只剩下半拉的须弥座的底部，使其自己移动到岸边。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可以支撑起那么大拉力的船载绞盘，钢缆的强度也不太够，只能用这种最慢且最奢侈的方法了。”
虽然这一回，过远的距离导致柯斯林无法亲眼看到如金所述中那热火朝天的一幕，可他还是感同身受：“我理解，所以你才无力去顾及抚慰死者的事了么……唉，这可真是……”
“不过好在，“沼魔”会在今天下午抵达马尼拉，帮我处理这个烂摊子。他的异能可以迅速的清除掉海洋里的各类杂物，比起我这边用金属捞网去筛，可是快多了。”
“沼魔？”
“那是龙级护卫官，爱德华.艾略特的外号。”
“噢……”柯斯林显然是对此人有过一些耳闻的，只是知道的不太详尽：“那么，把马尼拉湾清理干净后，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事了？”
“不，要想料理后事，还存在困难。”金重新迈开双腿，带领柯斯林向前走去：“最后一处混乱，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混乱——即尸体自身。”
“那些尸块中，混杂着的可绝不仅仅只有人类啊。”
柯斯林神色一凛，他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长喉鸟？！”
金颔首吟道：“当然也有普通的海洋鱼类，但最要紧的还得是长喉鸟了。毕竟由于五号要塞的自毁式覆灭，联邦没有获得任何一只这种外星生物的标本，不论死活。”
“但长喉鸟的尸骨碎肉，却有可能随着海水冲出废墟是么？像这种潜在的危险，联邦必须早点弄清楚它们的跟脚。”柯斯林再次回望了身后那惹人心悸的一地尸块：“可谁来分拣区别它们？”
“自然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件事喽。”
跟随着金的脚步，绕过一个U型的海滩，柯斯林来到了船舶残骸的堆积区。在这里，他看到了上百名身着防护服，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里，摆弄着各色仪器的研究学者。
帐篷上的英文缩写“IFEB”，宣告了这伙人的身份——
Institute-for-Extraterrestrial-Biology，异星生物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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