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恕自然是相信卓云鹭的能力，他同样了解自己的父亲：“其实这一次带兵出海，并非一定要表兄去做。不过是因为表兄在禁军待的久了，父皇有意换人，才给你另派了差事。大约他怕你在京中，禁军里再有你的‘旧人’，换统领的过程会出漏子，所以特意把你支走。等你出海回来，这边该安排的都能安排完了。”
“我一直都知道，禁军统领这个位子我坐不长远。”卓云鹭倒是很看得开，“起初让我去，一来是为彰显陛下对卓家的信任；二来是禁军里‘关系户’和‘刺头’太多，再不整顿都要成少爷营了。对付刺头嘛，当然是最大的那个刺头最有手腕，以毒攻毒是为上策。于是我就成了咱们陛下的那杆枪，去给他收拾出头鸟去了。现在禁军大部分人都老实了，到了该给甜枣的时候，就要换成陛下觉得稳妥、能控制住的人了。”
他向来擅长洞察人心，虽年纪轻轻，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比大多数人都看得透彻。就拿这一次的调任，看似是皇帝器重他，给他晋了官职，成了最年轻的有名有号的将军。隆续帝做足了表面功夫，可实际上是削弱了他的权势。禁军统领虽然品阶不算特别高，但手握实权。五千禁军说小不小，也是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
而那“镇海大将军”呢？大约只剩下个响亮的头衔了。平日里的水军自有将领操练，等这次练兵结束，铲除了流寇，卓云鹭还是要重新回到长安的。他可是卓家的“质子”，隆续帝不会放任他常年在外。“镇海”将军不在海边，那还有什么事可做？
或者说这“镇海”只是个临时的名号，日后皇上大约会把他“闲养”在皇城。无事的时候，他就上上朝、做做吉祥物；真正哪里有棘手的战事了，就再给他换个名号派出去。至于是“镇西”、“镇北”还是其他的什么，就要看哪里不太平了。
卓知行在一旁喝着茶，听到卓云鹭的一番话，低声训斥了一句：“休要胡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妄自揣摩陛下心思，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当然知道自家儿子说得在理，只是当着太子的面儿，卓帅不想把这些事实摆到明面上说，怕太子尴尬。毕竟，隆续帝利用卓家、怀疑卓家，归根到底还是忌惮太子也是卓家的血脉，怕他势大。
李恕也明白舅舅对自己的照顾，只有和母后、舅舅他们在一起，才能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
他朝着卓帅微笑了一下，帮卓云鹭说情：“舅舅别说表兄了，他是通透，什么都看得开。是恕儿不够好，拖累舅舅和表兄了。”
“你啊……”卓知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李恕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你不是不够好，而是太好了。恕儿，有时候舅舅甚至希望，你能自私一些！”
话题聊着聊着，就变得沉重起来，气氛也随之压抑。
好在卓夫人出来打圆场，提醒：“时间差不多了，阿鹭该启程了。太子特意来送你，你可得争口气啊！”
说着，她又小声对卓云鹭道：“小王爷托我告诉你，因为太子给你送行，过来的外人多，他不便和你多说多言。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他只能做做表面功夫，你心里有数便好。”
卓云鹭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孟和周到，怕万一表现出不舍会让人起疑，但又有些心疼他的小心翼翼。
这一次去海上练兵，练的是驻扎在海边的水军。卓云鹭从长安出发，不需要带太多人手。正式带兵从长安出发的，一般都是在皇宫城门外饯行。但卓云鹭此番带的一支小队都是自己人，便干脆从卓府门口送行了。
孟和掐着时辰，加入了送行的队伍。其实刚才太子和卓家人在内厅说话的时候，他就在屏风之后，隐匿了身形。李恕和卓云鹭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此前，孟和只在除夕的宫宴上，远远地见过李恕一眼，对于这个大康的太子没有多少印象。但今天听了他的话，才发现这位储君的境地，实在不算好过。
他走上前，先以苍狼亲王的身份，和李恕见了礼，然后又默默退到了一旁。孟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于卓云鹭此次出行并不怎么关心，只是出于礼数才站在这里。
有侍从斟满了两杯酒，李恕和卓云鹭各自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卓将军一路顺风，期待你早日凯旋而归！”在外人面前，他们表兄弟又要以君臣相称，“到那时，本宫再设宴为你接风。”
卓云鹭朝他行礼：“多谢殿下。”
卓帅和卓夫人又各自嘱咐了他几句，然后便是孟和。
他上前两步，与卓云鹭隔着些距离，简单地拱了拱手，说了句：“愿卓将军此行平安归来。”
“嗬，那是自然！”卓云鹭斜挑嘴角，一脸不屑。
当然，他内心是巴不得一把搂住孟和，狠狠地亲上两口。两人都极力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却从此刻开始，就已经尝到了思念的苦楚。
卓云鹭深吸一口气，在汹涌的情感失去控制之前，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小队踏上了征程。
在他走后，孟和又恢复了独处的日子，安静地几乎不存在。
他偶尔也会走出卓府，去周记酒肆和苍狼旧臣碰面。但因为卓云鹭不在，他每次外出都十分谨慎，过去也只是了解一下进度，再简单叮嘱交待几句，不多做停留。他们的计划都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倒也无需他太过费心。
夜晚，少了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孟和时常辗转难眠。他一直在等卓云鹭说的那个“机会”，虽然他不确定是否真的可以等到。
毕竟，让一个客居在长安、被大康皇帝监视过的异族王爷逃离樊笼，去往遥远的海边，简直是“痴心妄想”。孟和虽然对这个想法抱有期待，但心里并不觉得真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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