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卓云鹭与孟和一起坐在北境大营的校场上，看着头顶一望无垠的星空。
“北地的夜空就是比长安的好看。”卓云鹭感慨，“给人的感觉宽广地多，星星也多。以前在草原上和你一起看星空，觉得那是令人陶醉的美景。原来北易郡的夜空，和草原上的那么相似。”
孟和扭过头，把卓云鹭肩上的披风紧了紧，只说：“毕竟这里和苍狼离得近，气候、风土都很相像。而且，夜间的寒凉比长安城的可厉害多了，你当心别染了风寒。”
他的指尖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滑过卓云鹭的皮肤，夹带着星星点点的温度。
卓云鹭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漫天繁星，问：“你说，世子是不是已经变成它们当中的一个了？”
“我不知道。”孟和的回答格外诚实，“苍狼并没有‘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星星’的说法，所以，我不知道世子如今魂归何处。但我觉得，他大概还留在北境，因为放心不下他的家人、他的子民，会一直守着这里，等到所有敌人被赶出去吧。”
卓云鹭听了，淡淡一笑：“你说的对。世子的确不是天上的星星，那太遥远了，除了让人自我安慰，并没有任何实质的作用。他其实已经融进了北易郡的各个角落，至少经历过这一场灾难的北地子民，都会记住他们的世子，都会被他感染，拼了命地去守护家园。”
他又想起今天离开王府时，孟和对李慕说的话。
“孟和，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嗯？”孟和不明所以，“你有什么可对我道歉的？”
“因为一年前，我对你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卓云鹭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正在经历灭顶的悲痛，是泄了气被强压的情绪反噬的时候。”
“可你是因为看不得我一直泄气，想让我好起来，才故意激我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从未怪过你。”孟和微笑着揉了揉卓云鹭的头发，“你怎么只听到我说话的前半段，明明后半段才是重点啊！是你把我从伤痛的沼泽里拉出来的，我很幸运，在被彻底吞噬之前，你死死拽住了我。所以我希望，能有人拉世子妃一把，让她也能好起来。”
卓云鹭把头靠在孟和肩上，说：“要是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也回不来了，我不希望你这样。你可以大哭，可以发疯，可以摔东西，可以酗酒……总之要把心里的难过都发泄出来。然后，你就把我……”
他想说你就把我忘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这些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嘴唇就被封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和捕捉到他带着夜风凉意的嘴唇，仔细地临摹他唇瓣的形状。今夜的卓云鹭格外脆弱，孟和知道，他是因李良的离世，乱了心绪。
等两人分开时，孟和沉声说：“别胡言乱语了，没有那种如果。”
卓云鹭无声地笑，可眼角却有一颗水滴，落在孟和的肩上。
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只有这一夜，第二天，卓云鹭便重振旗鼓，雷厉风行地布置了接下来的安排。
他带来的三万援军，留下两千给辛辙调派。又根据各地的呈报，分配一万余人去往除关城、方城、朔城外的九座城池，运送粮草，补充守城兵力。同时卓云鹭下令，命所有城防加强布控，一寸一寸检查城中情况，防止偷袭的事再次发生。
方城那边的苍狼军队已被胡峰和何鸿光联手击退，反倒是朔城那边，又有新增的敌军。何鸿光派卫兵送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动身去往朔城。卓云鹭收到战报后，立即整军出发，去朔城汇合，然后在那里给敌人致命一击。
踏出关城城门的时候，卓云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城门。
他在心里许诺：世子放心，我一定会把敌人全部赶出去。大康的铁骑会一路厮杀到草原深处，手刃哈森，祭奠英灵。孟和会夺回他王兄的王位，从此北境的疆土上，不会再有战火。我也会护好大康每一处河山，尽自己所能为太子铺路。太子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你所希望的清明盛世，总有一天会到来！
之后的战役，卓云鹭、胡峰携手作战，加上孟和献计、俞筝布阵、将士骁勇，一路势如破竹，苍狼人根本无力抵挡。
经此一役，北境大军折损不少兵将，但好在根本尚存。敌人已经击退，守军坚守其位，各处百姓们受到李良感染，自发组成自卫军，一时间北地军民空前团结。卓云鹭带来的大量粮草补充物资，主力军可以回到大本营，好好休养生息一番。
卓云鹭还要继续带人攻打苍狼，便在朔城与胡峰辞别。
“这一次多亏了小将军援助，否则，胡某真怕守不住北境！”
“将军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坚持到我们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说到这儿，他深深地看了胡峰一眼，“经过这一次的教训，相信陛下和朝廷会重视各处的戍边军队，往后人手物资方面，都会有所加强。将军，这么多年，真的辛苦诸位了！”
胡峰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眼眶霎时就红了。这些年守在偏远的北地，被忽视、被苛责，他都不觉得委屈。可今日被卓云鹭这一番话弄得，他忽然就破防了。好在，有人看得到他们的不易和付出。卓云鹭在北易郡待过的那段日子，没有一日是虚度的。
胡峰又想起了李良，他虽不在关城，但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关城发生的事。
北易郡虽然军政各司其职，但北境大营和郡王府一向十分和睦。老郡王一家体恤将士们辛劳，常用王府自己的银两用度，换成物资供给他们。胡峰逢年过节也会去王府请安，每次都是李良亲自接待。李良从未拿过皇族的架子，对他很是敬重。
“等老郡王回来，我会去王府负荆请罪。”胡峰说，“虽然我万死都无法抵偿世子英年早逝，可日后只要我胡峰在北境一日，就会照看好王府中的每一个人，让他能够安息！”
卓云鹭朝着胡峰抱拳：“我还要继续深入苍狼，不知何时回来。待世子安葬时，劳烦将军替我敬一杯酒，好好送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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