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宝力道近乎癫狂的模样，孟和背上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自从一年多前哈森叛乱，乌云高珊拼死送来消息，在那之后她就“凭空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连孟和重新召集阿木尔等旧部，让他们四处打探，也未查到有关乌云高珊的消息。
孟和甚至一度认为，宝力道可能受不了女儿的背叛，已经把她杀了。可如今他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乌云高珊应该没死，但情况比死了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所有叛军都被清理完，哈森的后妃、子女被一并带出来时，孟和才得知真相。
“王爷，这边有些情况……您可能需要过来看一下。”负责搜查哈森后宫的巴音特意避开其他人，悄声对孟和说，“似乎、似乎是乌云高珊。”
孟和一惊，暂时顾不上一众等他商量事情的臣子，立即跟着巴音走了。卓云鹭见他神色不对劲，扭头对唐平川嘱咐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帐篷外面，这里几乎是后宫的最边缘。苍狼的“皇宫”和大康楼宇交错、金碧辉煌的宫城不同，是由无数帐篷组成的。王帐在最中心，围绕王帐有各式各样的帐篷，一层一层，向外扩散。离中心最近的一层，是王后和她所生的王子、公主的帐篷；再往外就是得宠的侧妃，或是位份高的侧妃；以此类推，离王帐越远的帐篷，住着的就是身份低微、不被重视或是犯了错的妃子，类似大康的冷宫。
而乌云高珊，就在这“冷宫”之中。
巴音搜索到这里的时候，本以为没什么人。孟和不想他王兄一家的悲剧重演，要求所有人不能对手无寸铁的 后妃、孩子无礼，只是把他们先带出王城，再做安置。巴音每搜至一座帐篷，都会先在外面客气地打声招呼，不会冒然闯入。但帐篷里的人几乎都已吓坏了，无人应他。所以他在这座格外偏远的帐篷前，例行公事地说明来意时，根本没预想会有人搭理自己。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帐篷内却传出一个清冷、略带嘶哑的女声：“是巴音吗？”
巴音虎躯一震！那个声音虽然有些变了，可他们几个人自小就是玩伴，他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乌云……乌云高珊？”
那个失踪了一年多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哈森的后宫？
巴音一时慌了神，竟不敢去掀开帘子，看一看里面的人。他磕磕绊绊地对卫兵说：“你们、你们在外面守着，我……我……我去找王爷！”
带着孟和返回的路上，巴音已经整理好了心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应该就是她，她听出了是我。我、我不知道为何她会在那个帐篷里。”
孟和的嘴唇抿成了凌厉的一道线，似乎明白了宝力道最后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年他宝力道一心想把乌云高珊嫁给他，为的是想要一个有王室血统的孩子，并辅佐那个孩子继任国主之位。孟和拒绝了宝力道，断了他的念想。可王室的人又不是只有他，哈森也是。而且哈森篡位成功，当上了国主，宝力道若依然有那个野心……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一路沉默着来到那顶帐篷前面。
如巴音一样，孟和也踌躇了，不敢拉开帘子。还是卓云鹭握了握他的手，问：“要不要让我来？”
“不必了，”孟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找了她那么久，不能在这时逃避。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先自己进去看看。”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拉开门帘走了进去。
这顶帐篷的内设如外观一样简陋，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床，一方长条矮桌，几口箱子，采光也不太好，昏昏暗暗的。孟和一进去，就觉得有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女子跪坐在矮桌旁，戴着面纱，望向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柔和的笑意。
“孟和，”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嘶哑，听上去像是嗓子受过伤，“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乌云高珊……”孟和一开口，瞬间就红了眼眶。印象里的贵族少女一向是灿烂夺目、英姿飒爽的，可眼前的人形销骨立，青丝中间竟然夹杂了一缕缕的白发，气质和记忆里的人完全不一样。像是……像是腐败的花。
乌云高珊看着孟和不可置信的模样，了然地笑了笑：“是不是认不出我了？我变了很多吧。”
孟和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问她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哈森的后宫之中；想问她这一年多是怎么度过的，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些问题在面对乌云高珊时，根本问不出口，因为答案几乎已经摆在那里了，真相往往残忍地让人不忍窥探。他犹豫了半晌，只问出一句：“你的嗓子……嗓子怎么了？”
“半年多前发了一场高烧，烧坏了。”她平淡地回答，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但什么样的高烧，能把人烧成这样？而且乌云高珊好歹也是苍狼的贵女，就算生病也会有最好的大夫给她用最好的药，怎么会落得烧坏了嗓子的下场？
孟和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若你想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我就听。若你不想说，我永远不问。”
“给你送完消息之后，我被阿爸发现，抓了回去。”
出乎他的意料，乌云高珊并没有打算隐瞒。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孟和一定不会追问，却也始终不会安心。事情无论好坏，都已经是事实，难道闭口不谈就真的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吗？而且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全然是秘密，日后也许他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与其是那样，乌云高珊还是想亲口告诉他。她想告诉孟和，一切都是命数，你不要背负任何罪恶感。
于是她拍了拍身旁的坐垫，招呼孟和：“接下来的故事有点长，你这么蹲着会很不舒服，不如坐下来慢慢聊。”
孟和点点头，撩起衣摆，在她身旁坐下。
乌云高珊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给孟和：“我这里条件简陋，这几日又一直打仗，没人顾得上我。没有奶茶和好酒招待你，只有些清水，能拿来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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