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两人在宽大的床榻上抵死缠绵。卓云鹭把离开长安前孟和的那股子疯劲、狠劲，又尽数还给了他。
草原温差大，即便白日日光充足气温和暖，夜间却很寒凉。但这两人折腾地狠了，全身都湿漉漉的，谁也不觉得冷。
孟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汗水洗了一遍，有他自己的，也有卓云鹭的。数不清到底有几次，时间都在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中模糊了概念。他已经很累了，腰肢酸痛使不上劲儿，腿脚发麻，体力透支，可还是舍不得停止这一场荒诞过分的情事。那人的一切，他都不想放开，不想失去。仿佛能趁现在多占有一些，失去的就会少一点。
卓云鹭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气儿都喘不匀了。可他还是不断亲吻着身下的人，仅剩的力气都用来紧紧抱住孟和，肌肤相亲，连丝毫的距离都不存在。
凭两人的意志，其实不算那种不管不顾、沉沦欲海的人，可是这一夜偏偏就往死里放纵了。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语苍白无力又多余。唯有搂抱、亲吻、彼此拥有，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浓烈的、带着绝望的爱。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丁点了。分离的苦和痛虽不至于剜心刺骨，但实在太折磨人。明明那么深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那种灭顶般的压抑和无奈，简直要让人失心疯掉。
今夜过后，他们就要分开。再见面，已不知是何年月。
今夜过后，他就是苍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铁腕无情，俊美冷漠。他就是长安城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征战四方，杀伐果断。他们之间，仿佛再无交集。
“阿鹭……”孟和声音嘶哑，“我爱你。”
那么婉转动人的一句话，此刻说来竟无比沉重，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卓云鹭叼走他眼角的泪珠：“我也爱你，比你想象的更爱。”
第二日清早，大军离开之时，孟和没有出现。一如上一次卓云鹭离开，他没出现一样。
不过这次，卓云鹭已经料到了结局。孟和不来，他反而轻松了一些。否则，他真怕一看到那人的脸，就会克制不住自己，不管不顾地只想和他在一处。他知道，孟和也一样。
因为天快亮的时候，卓云鹭知道时间到了。他从背后使劲抱了抱孟和，然后起身换好衣服，离开了他的帐篷。
孟和始终背对着他躺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只在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抽离时，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谁都没有说道别的话。
苏德亲自来送行，还有阿木尔、朝鲁、伯颜图等，都来送一送一同战斗过的将士们。卓云鹭表现地镇定而周全，与苍狼众人一一辞别，丝毫察觉不到他有什么异样。
大家都默契地选择避开孟和不谈，只当没发现摄政王不来送行，有什么不对。他们都知道卓将军和王爷走得近，比其他人都近，就算不清楚真正的那层关系，也明白这次分离对他们来说，很不好受。
只有程子言因为前一夜醉酒，如今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骑马都有些不稳，被烈酒侵蚀过的脑子不清不楚，在别人都选择沉默的时候，他偏要问一句：“诶，王爷怎么不来送咱们呢？阿鹭哥，你俩吵架了？”
唐平川作为少有的知情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默默地替他祈祷。
俞筝突然对自己的靴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苍狼的几人以苏德为首，集体抬头望天，仿佛根本没听到程子言的话。
出乎意料，卓云鹭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态。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他不会来的，走吧，回去了。”
说罢，他用力勒紧缰绳，喝了一声，身下大白立即扬起前蹄，哒哒哒地跑起来，绝尘而去。
唐平川策马跟上，走到程子言身边时说了一句：“行，子言，哪壶不开提哪壶，敬你是个壮士！”
程子言一脸莫名其妙。他还没弄明白唐平川的话，又听到俞筝从自己身侧过去，留下一句：“程将军，平时看你一脸人畜无害，没想到……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我到底做啥了？”程子言挠了挠头，发现众人已经丢下他走出快一里地了，大喊道，“阿鹭哥、俞先生，你们等等我啊～”
众人追逐自己的将军走远，浩浩荡荡的大康兵马终于离开了大漠，向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驶去。
孟和站在陡坡之上，望着远去的队伍。年轻的将军背影挺拔，盔甲折射着日光，即便离得很远，依然惹人注目。马蹄铮铮，黄沙漫漫，谁人知晓飘散进风里那份沉重的爱？
“再见了。”很久之后，他收回目光，轻声地说，“我等着你。”
孟和知道，阿鹭一定能听见。
行至北易郡附近时，卓云鹭让程子言他们带兵继续赶路，他自己则和唐平川一起，把桑卓送到了郡王府。等安顿好了，他们再快马加鞭去追赶大部队，不会耽误行程。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王府悬挂的缟素已经撤掉，换回了原来的装饰。老王爷和王妃也已经自长安回来，从最初得知丧子的悲痛欲绝，到慢慢接受事实。现在他们都在试着好好生活，谁都不会轻易触碰最深的那道疤痕。
卓云鹭带来了孟和亲笔写的恳求信，老郡王读完，果然毫不犹豫就同意收留桑卓。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李逑叹气，“战火中，没有任何人是受益者。就让她留下吧，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她姐姐经历的事。”
李良的后事在一个月前已经办完了，他被葬在了北易郡的李氏陵寝中，继续守在这片土地上。李慕带着卓云鹭去他的墓前祭拜，卓云鹭问她：“这次来王府，怎么没见到世子妃？她如今还好吗？”
“还好。”李慕点头，“父王和母妃回来后，嫂嫂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跟随哥哥去了。我记得孟和哥哥说的话，要拉她一把，于是给父王拿了个主意，在外面建了一个医馆。我们对嫂嫂说，哥哥一直希望北易郡能有好的医者，治愈我们的子民。嫂嫂为了哥哥的遗志，这才慢慢打起了精神。”
“如今府上没什么事的时候，嫂嫂就会去医馆待着。她免费给穷苦的百姓看诊，还带了几个徒弟。杭儿就跟在她身边，小小年纪已经认识不少药草了。我和母妃有时也会去帮忙，在那里不光能治愈病人，好像也能治愈我们自己。”
“郡主，你长大了。”卓云鹭微笑。
李慕也笑：“是啊，长大了。”
只是，长大的代价有些沉痛。对她、对柳春晗、对卓云鹭、对孟和、对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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