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问他,这声音是否天成,是否刻意模仿。
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何必问呢?
是天生又如何,是刻意模仿也罢,
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借着这副皮囊、这缕声线,打捞一点故人的残影罢了。
她何须向一个趋炎附势的伶人剖白心事,
更不必为这转瞬即逝的悸动,寻一个自欺欺人的缘由。
冯小宝见状,心知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连忙“噗通”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之上,这一叩首,是实打实的力道千钧,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额角霎时泛起一片醒目的赤红,
连带着鬓角的发丝都被震得微微散乱。
他深知武媚娘心思缜密,
定然在察觉他声音酷似先帝的时候,便怀疑他是刻意模仿、投机钻营。
他常年混迹市井,奔走于三教九流之间,
最是通晓察言观色的门道,
更明白面对这般手握生杀大权、阅人无数的掌权者,
半分虚伪与倨傲都要不得,
唯有拿出十二分的实诚与坦诚,方能打消她心底的疑虑,触动她暗藏的软肋。
是以他这一跪,跪得干脆利落,叩得毫无掺假,
连额头撞在金砖上的痛楚都未曾有半分掩饰,
只将一副恭顺谦卑、俯首帖耳的模样,尽数呈现在武媚娘眼前。
他语气里满是恭敬与惶恐:
“小人冯小宝,参见太后!愿太后圣体康泰,福寿绵长!”
白月定了定神,连忙走上前来,扶住武媚娘的胳膊,柔声行礼道:
“禀太后,这位公子便是千金公主所献之珍宝。”
虽然她不敢抬眸直视太后容颜,
但她侍奉太后这么多年,
早已将太后的一颦一笑、喜怒嗔痴刻入骨髓,
太后此刻,明显是陷入了对先帝的回忆,
因此而对冯小宝有了兴趣。
她心头已是忧思重重。
黄羽和白月一样,亦是忧心忡忡,她偷觑着武媚娘的神色,
见她眸色沉沉,便知她心中定然已有了决断,
只是这决断,怕是会引来诸多风波。
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深知太后对先帝的情意,
也深知太后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今日之事,怕是要让太后陷入朝野非议、流言蜚语的泥沼。
而一旁的王延年更是暗自心惊,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有心劝谏,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垂首侍立,心中暗暗思忖着对策。
武媚娘微微颔首,示意白月起身,
目光却依旧落在冯小宝身上,眸色沉沉,
似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又似是在权衡利弊。
寒风凛冽,带着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宫闱森严,规矩重重,
一个身体正常的成年男子,
若无故留于禁中,必遭御史弹劾,落人口实。
她如今虽权倾朝野,却也并非一手遮天,
朝堂之上,反对她的势力依旧暗流涌动,
稍有不慎,便会授人以柄。
可这酷似李治的声音,又让她实在割舍不下。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这声音,是她以后排遣寂寞的唯一慰藉。
那么,如何能够让他名正言顺的留在宫中?
武媚娘看着冯小宝低垂的头顶,内心思量,
如果真的留在宫中,
他用着李治的声音,向那些权贵大臣们行礼,
岂不是连带着李治都低人一等?
李治纵然龙驭上宾,威仪亦当永存于世,
岂能容一个莽夫借了相似声线,在朝臣面前折损半分体面?
再者,冯小宝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
落在那些老臣眼里,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他们嘴上不敢明言,背地里定会将此事当作笑柄,编排李治,非议后宫。
她怎么舍得李治被人这般轻贱亵渎?
李治,是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念想。
她绝不能让这等难堪的局面发生。
既要留住这慰藉长夜的声音,
又要护住先帝的颜面,
更要堵住悠悠众口,
便只能另辟蹊径。
寻常的封赏定然不行,
官职太微,辱没了那几分与先帝相似的气韵,
官职太高,又会引来朝野哗然,授人以柄。
沉吟半晌,武媚娘忽的抬眸,凤眸微眯,目光锐利,
对王延年吩咐道:
“即刻宣千金公主进宫!”
王延年领命而去。
武媚娘又对跪在地上的冯小宝说道:
“哀家批阅奏折,有些许疲惫,冯小宝,你进殿内,为哀家朗读一篇经文吧!”
冯小宝忙不迭应声:“小人遵旨!”
他敛容屏气随白月黄羽等人踏入殿中。
檀香与龙涎香氤氲交织,馥郁醇厚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月眼明手快,早已取来一卷烫金镶边的《金刚经》,
恭恭敬敬地递到冯小宝手中。
他本就粗通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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