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不管怀义心中是如何志得意满,
眼底那点雀跃得意又如何藏得笨拙,
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凤眸里波澜不惊,似是早已将人心勘破:
“记住,从今往后,冯小宝已死,活下来的只有僧怀义,
守好你的本分,管好你的嘴,哀家保你一世尊荣,
若是敢有半分僭越,哀家能给你一切,亦能毁你一切!”
这番话,既是许诺,亦是警告,听得怀义心头一凛,瞬间回过神来。
太后这是给了他一条登天之路,亦是给了他一道催命符。
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连忙俯身叩首,语气却是李治往日的温醇腔调:
“怀义明白,太后的再造之恩,怀义没齿难忘,定然安分守己不敢有半分逾矩!”
他抬首时,眼底已噙湿意,
低沉温润与李治竟有九分相似的嗓音,落入武媚娘耳中,恍若故人低语。
那熟悉的语调,让武媚娘的心狠狠一颤,
眸底一闪而过的恍惚,旋即又被往日的威严取代,
她淡淡挥手,声音难掩温柔:
“怀义起来吧,往后无需再跪。”
怀义连忙谢恩起身,垂首侍立在侧,眉眼间满是恭谨,心中却是狂喜不已。
连太后他都不用再跪,
那满朝文武、王公贵胄,他更不需卑躬屈膝、仰人鼻息了。
放眼整个大唐,恐怕仅他怀义有此殊荣!
念及此,他胸中顿时意气风发,
先前那点市井小民的局促惶惑,早已荡然无存。
只觉此刻自己已然身价百倍,与那些金紫玉带的重臣相较,亦是不遑多让。
他掩去眸中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指尖悄然攥紧,
心中已然开始盘桓起往后出入宫闱、呼风唤雨的光景。
这般泼天的荣宠,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泽深厚,
往后定要竭尽所能,牢牢攀住太后这根高枝,
方能平步青云,成就一番旁人望尘莫及的造化。
白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忧虑愈发浓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僧怀义,怕是会成为太后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盼着此人能安分守己,莫要惹出什么祸端才好。
黄羽亦是暗自摇头,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接下来几日,怀义将那番温吞柔婉的做派学了个十足十。
他本就生得英武俊朗,剑眉星目,颇有男儿气概,
如今剃度披缁,换上一身缁衣,更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他每日都伴在武媚娘身侧,或与她闲话佛经,
或说起宫外的市井趣闻,句句都熨帖到武媚娘的心坎上。
他刻意摹着李治的语调,说话时语速舒缓,尾音轻扬,带着温和的笑意,
竟让武媚娘恍惚间觉得,是李治未曾离去,正陪在自己身侧闲话家常。
失而复得的慰藉漫上心头,连日来的郁结竟散了大半,
她对怀义愈发宠爱,赏赐之物源源不断地送入白马寺。
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积如山,直教寺中僧众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武媚娘对千金公主亦是恩赏优渥,
金银珠玉、良田宅邸络绎不绝,远超诸亲王府邸规制。
千金公主辈分尊贵却也懂得审时度势,
此刻得了这般隆恩,
当即决定顺水推舟,
将拜武媚娘为义母于的事情做成。
十二月初八,千金公主进宫向武媚娘请安,
她恭恭敬敬行三跪九叩之礼,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千金蒙太后垂青,恩赏优渥,实乃三生有幸!
千金自知辈分虽尊,却无寸功于社稷,唯有诚心叩请,
愿尊太后为义母,替安宁公主朝夕侍奉,以尽孝道!”
武媚娘听她这番话本来觉得不妥,
按理千金是李治的姑母,辈分比自己高,
即便身份没有自己尊贵,也不能做自己的义女。
她端坐凤椅之上,轻晃手中青瓷茶盏,碧色茶汤旋起细碎涟漪,晕开一室清芬。
眉峰微蹙,凝眸望着阶下伏跪的金枝玉叶,
语气沉吟不决,字字斟酌:
“千金公主此言差矣,
公主乃高祖血脉,辈分尊崇,论起辈分,更长哀家一辈,
这义母女的名分,实在于礼制不合,
恐遭宗室非议,于你于我,皆无益处。”
千金公主却早有筹谋,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惶恐失态,
敛衽俯身,重重叩首,额头伏地,发髻上的赤金流苏簌簌颤动,
声音里满是情真意切,又透着审时度势的机敏,字字恳切,掷地有声:
“太后容禀!
如今朝野皆知,太后凤仪天纵,执掌乾坤,
文能安邦定国,武能靖边平乱,
岂是寻常宗室亲贵所能比肩?
千金虽是高祖之女,忝列帝胄,
却空有公主虚名,于国于民无半分裨益,
不过是仰食俸禄的闲散之人。
唯有依附太后身侧,执弟子之礼,
方能仰承庇佑,为太后分忧,为社稷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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