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听得此言,浑身一颤,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再度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
“谢太后隆恩!
太后这般厚待,千金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此生此世,唯太后马首是瞻!”
她微微抬首,睫羽上沾着细碎泪珠,楚楚可怜,
语气愈发恭谨谦卑,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恭顺:
“太后既已认下千金,
千金斗胆再请一事,恳请太后将‘千金’封号,改赐‘安宁’二字,
从此安宁便与太平公主一道侍奉太后,晨昏定省,
问安视膳,执婢妾之礼,效犬马之劳,
此生此世,唯太后之命是从,纵赴汤蹈火,亦不敢有分毫懈怠!”
武媚娘闻言,指尖在膝头的织金绣凤裙摆上轻轻一捻,
那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却被她捻得微微变形,
眸底掠过沉吟,眉宇间泛起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
她的安宁,在襁褓之中便不幸夭折,
是她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
武媚娘指腹缓缓摩挲着金线凸起的纹路,眼底漫起酸涩之意。
昔日襁褓中温软的孺慕之情,早已化作长夜孤灯之下的一纸空文,
纵使魂牵梦萦,梦中亦难觅半分稚子的笑靥。
喉间似堵着一团浸了寒雪的棉絮,沉郁窒闷,竟连一声喟叹都难以倾吐。
她微微侧过螓首,下颌线绷得紧若弓弦,唯有眉间那化不开的霜寒,
将半生的隐忍韬晦与椎心泣血的悲怆,
尽数藏入心底。
沉吟不过转瞬,她便敛起眉峰,唇边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宗室对她颇多怨言,
朝野间亦是蜚语流言沸反盈天,
而千金公主此时不惜屈尊降贵,主动奏请拜她为义母。
此事一出,不啻于在盘根错节的宗室内部,生生撕开一道罅隙,
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良机,
非但要慨然应允,更要将这份恩宠推至极致,
赏她金珠绮罗,赐她椒房之尊,
令她在宗室之中风光无两,羡煞旁人。
如此一来,既叫那些首鼠两端的宗亲看清风向,
知晓顺应天意者,可平步青云,
又能让那些原本同气连枝,欲图联手发难的皇亲贵胄,生出嫌隙,离心离德,
或趋炎附势,或首鼠两端,再难凝成一股抗衡她的势力。
她抬眸之际,眼底那点转瞬即逝的哀戚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可测的从容,
声线温和却自带威仪,掷地有声:
“公主既然有这份心意,
也罢,哀家便遂了你愿,
索幸安宁早已被册封为安定思公主,册封你为安宁公主也未尝不可,
从今往后,你便是哀家名正言顺的义女,与太平同享哀家膝下荣光。”
千金公主闻言,当即敛衽跪地,伏身叩首,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恭敬:
“安宁谢太后隆恩!
太后天恩浩荡,
安宁此生定当恪尽孝道,晨昏定省,侍奉太后左右,承欢膝下,
为太后必分忧解劳,万死不辞,
唯愿太后凤体康泰,福寿绵长,
安宁此生此世,愿为太后牛马,绝不敢有半分忤逆!”
她伏在地上,脊背绷得笔直,心中却已是心花怒放:
如今太后成了自己的义母,还许她与太平公主同享荣光,
往后在宗室之中,还有谁敢小觑于她?
这泼天的富贵,终是叫她稳稳攥住了!
武媚娘望着俯身叩首谢恩的安宁公主,抬手示意粉平:
“粉平,你替哀家扶安宁公主起身。”
粉平曲膝行礼,恭声应道:
“是,太后。”
旋即莲步轻移,上前搀扶安宁公主,指尖微施力道,将她从金砖地面扶起。
她垂首敛目,语气恭谨温和,却无半分逾矩之态:
“公主请起。”
安宁公主扶着粉平的手起身,满面笑容,
“安宁谢过太后!”
武媚娘眉眼温和,语气和煦,恍若真正疼惜晚辈的长辈:
“往后你不必拘于常礼,随时可入宫伴哀家品茗弈棋,赏花论诗,
也算是全了你这份侍奉的诚心。”
一时之间,千金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太后义女安宁公主的消息传遍整个洛阳。
凭此趋炎附势、屈尊俯就之举,
她在武媚娘跟前得了旁人望尘莫及的体面,
一跃成为后宫之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满朝文武闻得此讯,反应竟是泾渭分明,截然不同。
趋炎附势之辈如雨后春笋般涌向安宁公主府,车马盈门,络绎不绝,
将公主府门前的青石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或是手握权柄的朝中重臣,
或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
或是攀龙附凤的宗室旁支,
皆捧着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说着天花乱坠的奉承之言。
他们将安宁公主的“审时度势”赞誉为“明哲保身,远见卓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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