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宋稚的视线，那人不住的蜷缩在一起，深埋着头道：“我不是慕远之！我不是！”
一旁的谢听想要将他拉起来露出脸，却被他百般反抗躲避。
宋稚叹一口气，“别藏了，我认得出你的，慕远之。”
她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眼中带着异常坚定的光。
仅是这三个字，让原本还各种遮遮掩掩的人顿时定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双肩无力的瘫软下去，“这样你就能肯定是我，我是该高兴还是该觉得讽刺呢？”
他撩起还挂了两片臭叶子的头发，露出一张被淤泥弄脏的脸。
因为是臭水沟，他周身本就臭气熏天，这一抬头，更是把周围的人熏退了好几步。
借着独特的五官，众人很快就从淤泥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谢听捂住鼻子一脸嫌弃，“没想到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天齐新帝为了活命臭水沟都能跳进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一旁的孟齐接话，“这大概是天底下最狼狈可笑的帝王了。”
“别说了！”
慕远之听不下去这般嘲讽，咬牙切齿的高声喝止。
谢听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哟，都这会儿了还给我们耍帝王的威风呢，你现在可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
慕远之神色耻辱，却还是嘴硬道：“那又怎么样，起码我做过皇帝，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做皇帝。”
谢听立马阴阳怪气，“你这样的皇帝送我我都不想做。”
受万人唾骂诅咒怨恨的皇帝，想想都觉得恶心人，死了都要下十八层地狱赎罪，他避都避之不及，还做。
“你！”
“好了。”
慕远之还想再说什么，被宋稚喊停。
她瞪了一眼谢听，“不必和他逞口舌之快。”
“宋稚，你很得意吧。”
忽而，慕远之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却带着强烈的不甘，“明明我们才是一路人，你却非要把我逼上死路，就算你赢了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介女子，总不会真的妄想祖先承认你的女帝之位吧，你这一切不过还是给三哥做嫁衣罢了。”
宋稚笑了，“虽然我也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快，但我还是想要纠正一下你的认知。”
“首先我们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
“其次，祖宗承不承认的，谁在乎啊。”
她现在就是凰国的女帝不是吗，等她整理好七十二城，整个天齐都会改为凰国，她将是七十二城的君主。
那些死了骨头渣都找不到的什么祖先，谁会在乎。
死人还能限制活人的发展不成。
她语气陡然转冷，“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死到临头了还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那么多百姓因他惨死，整个国家至今因为他还白骨累累，哀嚎阵阵，他却没有一丝悔意或者是愧疚之意。
“我没错！我能有什么错。”
慕远之眼中射出一道恨意，“要怪，就怪从小忽视我的父皇吧，是他将我养成这个样子的，有什么仇怨都应该去找他。”
“所以你杀了他不是吗？”
宋稚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你已经亲手终结了那个带给自己阴影的人。”
慕远之神情呆滞一下，想到当初逼宫的场面，他面上褪去全部血色。
在所有人怒目而视中，他忽然抱着头崩溃落下泪来，“我也不想啊，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他明知道我很渴望被他看到，明知道我很想被他称赞，接替他坐上皇位，可他不肯，他说我不能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不属于为什么要把我生在皇室，既然生在皇室不就是让我肖想的吗？”
“他爱他的江山，爱他的子民，我不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自己过得好，要所有人知道我肖想到了他不给的东西就够了！”
说着说着，慕远之露出一个笑，这个笑衬得他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
“其实，我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蠢，若不是我的放任，你们根本不会有这么顺利的拿下天齐。”
他只是无法和自己和解罢了。
很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两个他在争论，轮流占据他身体的主动权。
一个说，他现在是皇帝，应当守住这天下稳固这江山。
另一个却说，他要败了父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让这里毁于一旦，要让他的父皇知道自己错了，死不瞑目。
最后，显然是后者赢的比较多。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一边暴怒天齐的不堪一击，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不爱先皇的子民，他只爱自己。
他自己，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爱他的人。
慕远之道：“我知道你想看我因为怕死痛哭流涕的求饶，或是回想自己的所做所为而惭愧的恨不得当场自尽，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呢，说实话，死了那么多百姓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都是一群蝼蚁，死就死了。”
其他人看着慕远之这副样子都气的很想上前给他一拳，尤其是谢听，袖子都挽好了，要不是孟齐拉着只怕早就揍了上去。
只有宋稚依旧冷静的可怕，“真可怜啊。”
她一字一句吐出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同情，“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怜了。”
说完，她慢悠悠的走出了主帐，留给慕远之一个背影，“你这样的人，可怜到我都不忍心亲自杀你，我会把你留给你的好二哥的。”
然后，主帐中的众人就看到原本有恃无恐大放厥词死都不怕的人陡然抓狂起来。
“我不可怜，不许说我可怜！”
“我是皇上，是天齐的君主，我怎么会可怜呢！”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
“求求你，不要可怜我，求求你了。”
“不不不，父皇是疼我的，他曾给我提过字，还曾对我有过殷切的期望呢，他说我一定可以做个好皇帝的。”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所有人！”
眼看着接近疯魔的慕远之，谢听和孟齐默默站的远了些。
谢听暗暗竖起一个大拇指，“杀人诛心，看来我还需要好好沉淀一下才能像老大那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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