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心无杂念、超然物外的人，在亲手击败自己的师父与师兄，站上武道巅峰的那一刻，又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呢？”
八重神子的声音轻柔，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菜菜子闻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瞬间变得茫然。
随即，那一抹茫然逐渐变为苍白，她紧咬着下唇，目光中既有震惊也有痛苦。
——就仿佛她在这一刻，才真正理解了某些事情。
她沉默半晌，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低声询问起来：
“八重大人的意思是…师父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用「成为天下第一」的愿望来支撑自己，而当这个愿望消失时，他就再也无法承受内心曾经的重负，所以……”
八重神子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剑之一道，千变万化，既是修行也是磨砺。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夺取剑道的天下第一，对凡人来说，是何其艰难。”
她的语气淡然，神色感慨：
“需要双手执剑，不仅要在比武场上击败对手，更要在精神上击碎那些阻碍自己前进的、他人的梦想与执念。这其中，往往也包括与他至亲至近之人。”
她望向神社正中央那棵巨大的樱树，悠悠道来：
“你师父他或许曾经也是一个凭借满腔梦想就能勇往直前的少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逐渐发现，要实现「成为天下第一」的愿望，就必须不断地挑战自我，甚至不惜牺牲与亲人、师友之间的情感。这种痛苦与孤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说到这里，八重神子垂下眼帘，掩去紫色的眼瞳中的情绪。
“所以，唯有对「成为天下第一」的愿望心怀执着，他才能在无数个日夜中坚持下来，将那些痛苦与挣扎暂时抛在脑后，继续向前……”
“然而，当这个愿望因为某种原因消失时——他就会开始自我怀疑，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在恐惧与绝望中挣扎，最终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样子。”
“呵呵，就好像我那位不成器的朋友一样。”
说到这里，八重神子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带上一丝柔和的无奈的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与悲哀。
“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与痛苦。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学会接受并面对它们，从中汲取力量，继续前行。”
菜菜子闻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
她跪倒在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原来，师父一直在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却一直都不明白…对不起，师父，没能察觉到你的痛苦……”
此时，一直颤抖不语的土门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愿望，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父亲、师父、师兄…我欠你们的太多了…”
菜菜子只哭了两声，随即用力地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凝视着土门，眼中满是对师父无尽的心疼与理解。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够了！！”
安西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土门，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愤怒、不解、嫉恨与不甘。
“安西…为什么会有两个安西…你到底是人是鬼？”
土门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派蒙从搭着的空的肩上跳了下来，飞到空中，好奇地打量着安西。
“欸？这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土门先生的师兄吗？他怎么来了……”
派蒙的话音未落，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但那双好奇的眼睛依旧在安西身上打转。
“是跟着我们，偷偷找到这里来的吗？”派蒙见没人注意她，又凑到空的耳边悄悄说小话。
安西没有理会派蒙的惊讶，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土门身上。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对吧…我知道…当初我不该……”
土门像是失去神志一般，喃喃自语地说着，神色恍然。
安西闻言，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此时更黑了一层。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压下了自己的某些情绪，看向土门，神色忍着。
“我对你确实没什么好感。但，我也不想听你的道歉——至少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
他的语气冰冷但平静，与之前的愤怒截然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已经想通了。当初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抹不开面子，逃出了师门。”
说到这里，安西像是能结出冰霜般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丝，仿佛回忆起了往昔。
——那个一直吵着嚷着围在他身边笑闹的小师弟，那个紧绷着小脸日复一日练剑、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笑出来的师弟，和那个打败了自己后并不开心、却一副看弱者的担忧表情看向自己的土门。
安西皱了皱眉，将思绪从往昔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相信，绝大部分被你击败的人，都没有责怪过你。相反，我们会将自己的愿望寄托给你，希望你可以走得更远——因为，在你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未竟的梦想和追求。”
土门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他人心中竟有如此重的分量。
“可是，我的愿望已经被夺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绝望，“我无法再回应你们的期待……”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但是你不该夺走他们的愿望！”
安西的声音突然提高，他指向一旁神色茫然却担忧的纯也与还在抽泣着的菜菜子，打断了土门的自责，眼底再次泛上了愤怒：
“「不停磨练剑道，成为天下第一」，这不是你教给他们的吗？这是你，也是我们共同的信念和追求——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就剥夺了他们继续前行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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