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祈夜对自己父亲的话对答如流，仿佛从前那个喜欢在自己父亲面前毫不掩饰冲动的人消失了。
他的语气平静，嘴角微勾带着自嘲之色，看着自己父亲无意写下的四个字。
他记得这四个字当时是被挂在书房的，如今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人再提及，也没有再在书房看到。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看来我也快可以从这个位置下去了。”他看着自己无意写的这四个字，想起这还是当初他们两姐弟学书法的时候，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送的。
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当时他觉得挺适合自己的儿子，可是季萧和季祈夜越长大，他就发现这四个字越碍眼。
他想着这四个字，只会助长他们的仁慈之心。
可是他却忘了，字并不能影响一个人的天性，反而这四个字能时时警醒人底线和道德之所在。
季萧不需要这些，因为她注定是脚踩鲜血的，她的仁慈和本真只会换来敌人的残忍。
而自己的儿子现在同样不需要这些，因为他终将走上自己的路，他现在的心性也早已不适合这四个字。
“父亲，我有点累了，明明这个位置，甚至您和姐姐为我选的这条路我都看不到终点在哪了。”
季祈夜突然脱力一般，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神充满了迷茫。
季父也是感受到自己儿子低迷的情绪，听到他在自己面前说累，听到他口里的迷茫，一时之间就看了看自己写的字。
“但是这个家里现在只剩下你能承担这份责任了，而且这条路本来就没有终点，只有不断的传承。”
季父说话的语气颇为语重心长，仿佛就是想让自己儿子接受这个事实。
“那姐姐不是更合适吗？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定的继承人，她也有能力和野心支撑她做这些。”
“关于这件事，我上次也和你说了，就算是我的心有不甘而迁怒于她，但是现在她不在了。
你就不能放任这份责任不管，毕竟她愿意把公司交给你也是希望你能经营好这一切吧。”
季父也没有再激动的歇斯底里，而是开始了以柔克刚。
季父话落，季祈夜的思绪就回到了当初。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书法老师写下“抱朴含真”这四个字的时候，开口第一句就是：不要遗失自己的做事的本心，保持自己最初最本真的心性。
这样自己感到迷茫的时候，就可以扪心自问，自己最开始是抱着这样或那样的心态处理事情的吗？
现在他想，他也似乎不想要他们这样的牺牲成全自己。
明明他只是想和星云一起拯救那些别的星系上饱受战争的孩子，这也是他想要获得权力的初心。
但是现在他好像又不得不承担这些，不然对他们来说就是罪大恶极。
“记得那天，我告诉姐姐我的决定去饿狼星系的时候，她没有支持我，也没有反对我。
而是告诉我，我和她出生开始就是不同的轨迹，而您和母亲的反对是我必须要面对的事，而不管我决定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有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现在理由有了，我也走上了所谓的自己的路，可是始终没能跨过你们给我设置的障碍。”
季祈夜开始和自己的父亲摊牌，当初季萧和自己说的话。
“她......我们当时还以为是她想让你失去继承人的资格才怂恿你去的，而且那个地方那么危险。”
季父听着自己儿子的话，眼眸微闪。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显然是没有的。
季祈夜也发现了自己父亲眼里的一点松动，他继续说道：“并没有，相反姐姐还把动用自己的关系，让人保护我，在不插手我做的事的情况下。”
“那她还不告诉我们，你的近况。”季父继续问道。
“姐姐再神通广大，毕竟是另一个星系，就算她是深蓝星系的系主也无法插手别的星系的事吧？”
季祈夜这么随口一句，就揭露了季萧最大的秘密，可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看来是我们钻牛角尖了。”
季父不敢再问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就连那次我在饿狼星系受伤，都是姐姐的手下拼死保下的我。”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季父还有什么不明白，还怎么怀疑季萧的真心。
他下意识的就相信了自己儿子现在的话，可是季萧当初的话，他从来没有相信过。
“我和你母亲以为她就是对你没安好心。”季父手里的毛笔在纸上晕染，可能力道过于重，有种墨水能够轻易穿透纸张的感觉。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根本没有带给你们或者是我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我们仗着她的纵容，一再伤害她。”
季父听着自己儿子的话，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因为这好像是事实，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但是他也察觉到了自己儿子今天的不对劲，他怎么开始和他讲这些了。
“她没死？还是星云回来了？”
知子莫若父算是应验在这两父子身上了。
“没有她死了，星云也没有回来，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您，免得您和母亲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季祈夜的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季父总感觉哪里不对。
随即想到恢复的路锦，看来现在一切的关键就在路锦身上了。
“你先出去吧，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季祈夜躬身离开，知道自己今天还是有点失态了，引起了父亲的猜疑，希望路锦接下来能扛过父亲的问话。
他想还是他自己太窝囊了，不愿跳出季萧和父亲建造的舒适圈，没有勇气去反抗。
而季父的心里开始了不安，他开始害怕如果这一次季萧真的还活着，他们怎么面对她。
季萧又真的会再如同从前一样放过他们，放过自己儿子和季家吗？
看吧，这就是家人不信的悲哀。
无论怎么说，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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