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我们屋场的，也不是我亲姑姑，是我叫姑姑的，按辈分叫罢了，是住在山那边的另一条水的，她们家也没人了，原来有一个妈妈，去世很多年了，她自己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有谁会特意提起这件事。再说了，她现在也不在学校旁边住了，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呢，我是看到这丘田，才想起她的。”
“难怪，是这样啊。想当年，我读初中的时候，你们村的同学就跟我提起过，说她在读初中时就与老师谈恋爱，结果被教育局双双开除了，开除之后，他们就结婚了，日子过得还很好。对了，他们还知道她的名字，叫李玉英，对不对？”
“正是她呢。也不是光谈恋爱就开除了，是因为还做了更出格的事情，没办法隐瞒，不得不开除的。这个，你就不知道吧？她回老家后，还跟别人讲过她的故事，我也听到不少，要不要讲给你听一听？”
“她自己讲的？那肯定是更真了，我要洗耳恭听。”说完，他真的跑去泉水边，沾上井水，掏洗了自己的两只耳朵，遇见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火烧火燎的——听的东西，讲的东西太令人耳热了。
他顺便洗了一把脸。脸上被她抓得花里花搭，粘乎乎的。踩着草丛上的月光，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个动不动就要走夜路的情景，不过，那时是要挑担子，一般是柴火，有时也是稻谷，偶尔也会是书包，牵着老牛急急地往家走时往往是很生气的时候，因为找牛花去了白天的时光，牛被打得呼呼喘气，自己也被牛气得呼呼气喘，一样的月光，一样的草丛，只不过，情景变了，身边多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妙龄少女，十四岁，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年龄吗？他偷偷瞧着身边的她，在月光的掩护下，似乎她并没有过多的察觉，这正是月夜的好处。月光清冷，她却愿意跟随在他身旁，悄悄地踩着细草在田野中散步，令他全身都是燥热。
这片天地，在这一刻，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吗？他不敢相信，上天，会有这样慷慨的胸襟。
“那时，玉英的爸死得早，她妈非常疼爱她，起早贪黑劳作，一定要她读到书来，可是，学习非常难，四年级留了一级，五年级留了两级，才考上初中，按照一般的人家，没考上高年级就自动回家捋锄头把了，但她妈咬紧牙关，一定要供她读到初中，这在当时，是非常的难得了，大家都很羡慕她。”
“我也很羡慕呢。她妈真是一个开明的人士，我们村就没有这样懂事的娘。我们那时，我很记得，那是比她还后的时代了，十六个毕业生，只考到我们两个，另一个是留了一级的，也是一个女的，因为她是家中最小、而又能读到五年级的一个，于是即使重读也要让她读上初中。其他的女生都回家种田去了，有几个男生继续留下来读。你们村有这样幸运的女生，真是难得。”
“是呢。本来那时候入学就迟，山高路远嘛，一般都要八、九岁才入学，再留个三级下来，她上初中时，年龄就大了不少。她自己说的，‘我一上初中，不知道怎么搞的，是外边的风更暖吧，外边的水更咸吧，外边的阳光更辣吧，我的胸就像发馒头糕子一样，扑扑扑地往上长，屁股也是，走起路来都感觉到有点儿抖动了，比初三年级的女生还大！’她说，在班上，没有比她更高大的了。平时，她都要低着头，缩着胸，轻悄悄地走，怕惹人笑话。有的时候，她说，她真想退学，因为大家都笑话她‘发育了’，我也很讨厌男生说女生‘发育了’这种脏话，老师，我觉得你要在班会上批评他们一下，不能这么流氓！”
“发育？发育嘛，本身是一个中性词，不是贬义词呢，从生物学上来讲，这都是正常的过程。其实，不发育才是不好呢。我们那时也这样，不喜欢别人这样笑话自己。但要在班会上说，我却是不好意思，这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一说‘发育’，大家反而重视这个词了，念叨起来，我也不好收场呢，万一他们议论我也这么流氓，那可是不好解释的事情，最好还是侧边提醒他们，要尊重女生，尊重同学，不要讲污言秽语，暗示一下就行了。”
“老师，你这么一说，反而说我是肮脏下流了，我可不是自己说的，是李玉英告诉我的，不关我的事呢，我只是引用她的话而已。”
“不！我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发——这个词，我确实也是觉得敏感，但从科学和教材上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会表扬你真诚，愿意跟我说实话。”
“这才对了嘛，看你害羞的样子，就知道你也是一个老封建，还天天说反封建，我看，你就是最封建！”说着，抬起脚尖，就是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非常舒服。他不禁往边上跳了一跳，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年轻。
“我批评我自己，也只有你才会这么真诚地批评我，我接受，我羞愧，我也天天恨不能改变自己的自己，并因此而更加脸红、害羞。”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像是对着天宫说话，又像是对着她说话。
“不说你了，说她吧。她告诉我们，这样下来，她更没有办法专心学习了，上课都低着头，看着自己一天天长大的胸部，唉声叹气，恨不得用双手把它们都压回去，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干嘛要顶出来在人们面前现丑。偏偏老师又喜欢对她提问，她不得不站起来，腰却弯得像成熟的稻穗，而老师又批评她站没站相，一定要她抬头挺胸，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更难堪的是，她经常连老师的问题都记不到，更不用说回答了，搞得每次只能面红耳赤地坐下，她觉得老师和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射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常常如此。她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永远不要出来。有的老师还会批评她，说她大猪大狗了，怎么比年纪小的同学还不如，弄得她更加难堪，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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