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像被谁抖开的纱巾。老枫树的树洞里，住着一只叫叮咚的小甲虫，它的背壳上有七道彩色的纹路，像嵌着半道彩虹。每天天没亮，叮咚就要爬到老枫树最高的枝桠上，收集叶片上的露珠——不是为了喝，是为了听它们唱歌。
露珠的歌声很特别，只有在太阳刚要跳出山头、第一缕光扫过叶片时才会响起。有的像风铃在风里打转，有的像小溪跳过石头，还有的带着点颤音，像刚学说话的小鸟。叮咚有个玻璃小罐，专门装那些歌声最清亮的露珠，等到雨天没法出门时，就倒出来听它们在罐子里叮叮当当滚来滚去。
这天清晨，叮咚爬树枝时被露水打湿了脚，一滑，玻璃罐从背壳上掉了下去，“当啷”一声摔在谷底的青苔上，碎成了好几片。罐里的露珠全洒了，有的渗进泥土，有的顺着草叶滚进了小溪。叮咚急得用触角敲树枝，背壳上的彩纹都黯淡了——那是妈妈留给它的罐子，去年秋天妈妈跟着候鸟去南方时，说“听见露珠唱歌，就像我在跟你说话”。
它顺着树干慢慢爬下去，想捡些玻璃碎片留着。刚到谷底，就看见一只穿蓑衣的小刺猬蹲在碎玻璃旁，正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滴没渗走的露珠。小刺猬的刺上挂着片荷叶，荷叶里盛着几颗野莓，看起来是刚从溪边采的。
“这是你的吗？”小刺猬抬头，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我刚才听见响声，就过来看看。”它把露珠轻轻放在叮咚面前的叶子上，露珠在晨光里转了转，忽然“嘀”地唱了一声，细得像缝衣针掉在棉花上。
叮咚的触角垂了下来：“我的罐子碎了，以后没法存露珠的歌声了。”
小刺猬把荷叶里的野莓推给它一颗：“我知道森林深处有棵水晶树，树干上会结透明的果子，硬得像玻璃，说不定能做个新罐子。”它指了指东边的雾气，“我本来要去那边采蘑菇，要不我们一起去？”
叮咚看着那滴还在唱歌的露珠，点了点头。小刺猬用一片大叶子把碎玻璃包好，又找了片空心芦苇秆，让叮咚爬进去——这样走得快些。芦苇秆摇摇晃晃的，叮咚从秆口往外看，只见草叶上的露珠一个个亮晶晶的，像撒了满地的碎镜子。
走了没多久，它们遇见一群搬家的蚂蚁，正扛着比自己大两倍的麦粒往石头缝里钻。领头的蚂蚁队长停在芦苇秆前，触角碰了碰秆壁：“前面有片积水，你们过得去吗？”小刺猬刚要回答，就听见叮咚在秆里喊：“我有办法！”
它让小刺猬放下芦苇秆，自己爬出来，用触角碰了碰旁边叶片上的露珠。露珠“叮”地应了一声，周围的露珠也跟着唱起来，歌声汇在一起，竟让积水慢慢凝成了薄冰。蚂蚁们踩着冰面过去了，队长回头扬了扬触角：“水晶树在浆果丛后面，记得摘片酢浆草的叶子垫着，树汁会粘住爪子。”
穿过浆果丛时，小刺猬的刺上挂满了紫莹莹的果子，像穿了件花衣裳。叮咚趴在它的背上，看见水晶树了——那是棵细细的小树，树干上果然挂着透明的果子，阳光照过，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光斑。可树太高，小刺猬够不着，叮咚爬上去又怕摔下来。
“我来帮你们。”一只松鼠从树杈上跳下来，尾巴蓬松得像朵蒲公英。它刚才在树上看见它们了，“但你们得先帮我个忙——我的松果掉进荆棘丛里了，拿不出来。”
小刺猬跟着松鼠来到荆棘丛旁，用带刺的背小心地蹭开尖刺，叮咚则爬进丛里，把松果推了出来。松鼠捧着松果，三两下就蹿上水晶树，摘下一个最大的果子扔下来。小刺猬用荷叶接住，果子落在上面“咚”地弹了弹，真的像玻璃一样透亮。
回到老枫树下，小刺猬用石头把水晶果凿成了罐子的形状，松鼠找来松脂当胶水，把摔碎的玻璃罐碎片粘在新罐子的边缘，说这样“既能听见新露珠唱歌，也能想起旧罐子的声音”。叮咚看着新罐子，背壳上的彩纹又亮了起来。
傍晚时，雾气又漫进了山谷。叮咚爬回最高的枝桠，新罐子挂在触角上，像戴着个透明的小铃铛。月亮升起来时，叶片上的露珠开始唱歌，这次的歌声里混着水晶的清响，比以前更好听了。它看见小刺猬在谷底生了堆火，火光照着荷叶里的野莓；松鼠坐在树枝上啃松果，松果壳掉下去，刚好落在小刺猬的蓑衣上。
夜风把露珠的歌声吹得很远，吹过溪水，吹过浆果丛，吹进每一个在夜里醒着的小生灵的耳朵里。叮咚想，妈妈在南方听到这歌声，一定知道它过得很好——有会帮忙的朋友，有装着新歌声的罐子，还有一个会一直亮到天亮的山谷。
它往罐子里装了满满一罐新露珠，每一颗都唱着不同的调子。背壳上的彩虹纹路在月光下轻轻闪，像在跟着歌声摇晃。远处的萤火虫飞来了，绕着水晶罐转了一圈又一圈，把罐子照得像个会发光的小灯笼。
叮咚打了个哈欠，抱着罐子趴在叶片上。露珠的歌声慢慢轻了，像妈妈哼的摇篮曲。它想，明天要早起收集更多的露珠，送给蚂蚁队长，送给松鼠，送给小刺猬——让每个人的梦里，都有好听的歌声。
山谷里的雾越来越浓，把老枫树裹成了一团温柔的影子。只有水晶罐里的露珠还在悄悄唱着，像在说：晚安呀，所有住在风里、草里、星光里的小家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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