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是上午九点多，我一口气从家里跑到了三公里多的山头上。
气喘吁吁的停下后，掐着腰，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朝着东边的方向，远远的看向远方。
以往看到的，那些绵延不断的贫瘠山棱，参差不齐的树木杂草，此刻，高高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它们变得无比温柔。
一阵暖热的山风吹过，轻拂过我的脸颊后，又往我身后跑去，将我的喜悦带到这个山体的每个角落。
我将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抱在怀里，冲着脚下的山间大声叫喊着。
“啊……！！！”
本来想再继续说，我终于考上了大学，终于，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结果，一阵高喊声发泄完后，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其他话，唯有压不住的嘴角和眼里的笑意，一直盯着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过了很久很久，是几只鸟飞过，长鸣了几声后，我的嗓子才恢复正常，自顾自的说出了话。
“陈雅澜，你做到了，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一路向东走了。”
说完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她说。
“女儿，真好啊，你考上大学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妈妈好开心。”
我回头看去，是妈妈，她拎着一个裹着破旧帆布的篮子，身上还穿着灰绿色的褂子，和黑色的尼龙裤子。
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糙，笑起来的时候，牙齿还是缺了一点口子，可笑容很灿烂，眼睛里闪着泪花。
“妈，我离开这里，也带你离开好不好？”
说着，我把录取通知书抓紧，从山头的岩石上爬下来，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心里是粗糙的老茧子，黑黄的手背上还有些泥土，是一大早起来下地干活粘上的，还没来得及洗干净。
她把篮子放下，摸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乖女儿，你要去读书的，妈跟着你去也没有地方住。又不识字，脑瓜子笨笨的，打工都没人要。等你毕业后，赚了钱，在城市里买了大房子后，再把妈接去。到时候，妈不识字也没有关系，有你养妈，那妈什么都不怕了。”
我看着她开心的笑着，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眼泪在眼里打转。
“好，那我答应你，以后赚了钱后，一定会接你出去。”
说完，我拉着她坐在了一个方形的石头旁，抱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看向东边，指着那里说道。
“妈，我会往那个方向去的，那边会有大城市，有很大的学校，很多年轻人，他们和我一样，努力学习，努力工作。”
“好！”
“妈，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你要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接你，知道吗？”
“好！”
无论我说什么，她一直笑着点头，山风将她额头间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她的大脑门，是笑到皱起一道道抬头纹的样子，很可爱。
我多看了她很多眼，最后脑袋靠在她的肩上，静静的看着前方某个地方发呆。
她摸着我的头，轻声轻语。
“女儿，你答应妈妈一件事好吗？”
“嗯，你说。”
“你离开这里以后，上学去，有寒暑假不要回来，就在大城市里打工。”
“肯定啊，我要赚学费和生活费的。”
“嗯，毕业后直接找工作，也不要回来，等你稳定下来后，妈去找你就好。”
“为什么？”
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样说，虽然我很讨厌这里，可不会一去不复返的，总要回来多陪陪她。
妈叹了口气，然后搂住我。
“傻孩子，穷人家的女儿遭惦记，你爸不是好人，这里很多人，也是坏人，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既然走出去，就不要回头，往前走，一直走。只有你走到很远很高的位置，你才能有能力决定你的人生，明白吗？”
“嗯，好。”
她说她不识字，没文化，可这段话居然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我紧紧抱着我妈，眼泪忍不住流下了。
“不哭，女儿，你一直坚强勇敢的很，不要随便哭，知道吗？一旦爱哭起来，容易被人欺负，听妈妈的话，不要哭。”
说着，她用衣袖擦了擦我的眼睛，把泪水都带走了。
我们抱在一起，沉默了很久后，她又开口。
“以后，等你毕业后，找个好夫婿，到合适的时候就结婚，妈想要看你早点过上幸福的日子。”
“嗯……”
“妈，我并不期待婚姻，也不期望通过嫁人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我的人生，自己努力才好。”
她听完我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摸了摸我的背。
“好，你自己选择怎么过这一生。”
“嗯。”
后来，太阳慢慢升高，温度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我和妈一起顶着烈日往家里走去。
由于我的个子高，就一直走在她身后，替她遮着太阳。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转头看向我，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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