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一个大男人一边哭一边喝，老板娘见怪不怪的给薄冰桌子上放了包纸，咋舌，“看这，伤心滴么。”
猴子应该是熟客了，老板家里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跟在收拾摊位的女人后边帮着拿垃圾袋，脸上冻得红红的，还一直往这边看。
“原来坚强的帽子叔叔也会哭啊。”
稚嫩的声音。
猴子一听，眼泪根本不带停，手上扯了四五张卫生纸往脸上糊，他一个小小的片区辅警而已，谈何配得上女孩口中神圣的那个称呼呢？
这地方关银山叫他们来过几次，关队人不错，结了案子会带着手下的小年轻一起放松下，由于和猴子交好，也会叫他一起喝。老板娘知道关银山常来，又见他跟着关银山，自然是将他也当成了一起的。
他很感激关银山对他的认可，但队里以关银山为首的几个青年，却总会觉得他太没眼色了，吴桓他们都是正经院校出来的，和油滑的猴子不一样，自然是有些高傲的，认为猴子一把年纪了还在攀关系，自己不上进、还死皮赖脸的和关银山搞交情那一套。
再加上猴子母亲身体不好，时常要喝药买药，关银山看不过去也会补贴猴子一点，这就导致队里更加觉得猴子是个没骨气的男人了。
薄冰看见猴子这样子，心知是戳到了猴子的痛处。
他叹了口气，老神在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比猴子小了近八岁的、刚进入社会还没多久的青年。
“你看这天冻得增怂了”，薄冰招呼老板娘过来，示意她把女儿抱进去，“去，给娃暖气片上热个露露去，算我们桌。”
小女孩听到客人给喝的，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羊角辫上的红绳也随着小孩的动作一跳一跳。
她嘴甜的跑到薄冰身边，说了声谢谢哥哥。
薄冰摸了下她的脑袋。
“小刘，把娃抱进去，冻着娃鼻涕下来了。”
旁边有客人跟着喊。
那个点单的小子连忙抱着小孩往里走。
旁边的胡子拉碴的客人醉醺醺的朝薄冰举了下酒瓶，朝着老板娘摇头晃脑的又喊，“我掏钱，给娃再拆个软香酥......爷再来给发个压岁钱。”
他的同伴连忙拍他肩膀，“冷怂，你喝着头不合适了，年还没过，发上压岁钱了。”
然后那桌的人哄堂大笑。
猴子也哭累了，一手酒一手肉就往嘴里塞，边塞边倒苦水。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想着混日子”，猴子灌了口酒，“这次，真就差一点就能进了，真就差一点......关队还问我考怎么样，我哪有脸面对他......”
“这不是你的错”，薄冰也跟着叹了口气，“人生嘛，总是这样的。过年了和家人去庙里烧烧香，添点运气。”
“我也没几个像样的朋友，没想到现在，居然拉着你听我倒苦水。”
男人喝的脸红耳朵红，又叫老板娘上了一箱啤的。
“别说那有的没的”，薄冰似乎也被这气氛所扰动，两啤酒瓶上下一对，开了啤酒递给猴子一瓶，自己也灌了两口，“我还以为喝了这酒，咱就是哥们了。”
反正拍摄在周末之后，他能在酒店睡两天，他本来的打算是去观察下X市的药材市场，才早到了两天，现在......他咬了口白馍馍，先喝吧。
酒也许是个好东西。
——不是后悔药，却胜似后悔药。
“好！”
猴子喉咙都哑了，摸了一把脸，“我小学的时候，村里来的阴阳就说我这名字和命都不好，平、平平无奇，恐怕没有贵人提携就一辈子是个劳碌命。当时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他说的对。”
“别这么想”，薄冰只能顺着猴子的安慰，“往好里想，关队不是对你不错吗？”
“关队是我的贵人，他是个好人”，猴子有些伤心，“我对不住他。”
“我一开始就只是想做个小片警，最好是管我爸妈的菜摊子那片，这样有了皮，就没人动我家的摊子了”，猴子用手撑着下巴，眼神中透着发泄后的疲惫，“结果没两年，我妈累出毛病进医院了，动手术，我一个一个亲戚求过去，那些人全当瞎子了......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我姐就嫁人拿了点钱回来......”
“她在工地上干活，过的也不是很好，有时候还反过来安慰我，我都没脸见她”，猴子拿出包黑蓝洲示意薄冰，薄冰接来夹耳朵上，猴子自己点上，“我有点钱基本上全打回家给老娘看病了，关队有时候还救济我一下，我妹一个大学生自己兼职，有时候还反过来给我一两百块。”
“我说我不干了”，猴子弹了下烟灰，“我说我也去我姐夫那边的工地上搬砖挣钱去，我还有力气，我也能吃苦，但关队一直让我别放弃，试试考试，我妈我姐都说关队是我的贵人，让我好好听话去考试。”
后面的话就算他不说，薄冰也知道了。
——如果努力了就能达成目标，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的人了。
喝的火热，薄冰也大概摸了下猴子的底细。
两人一直坐到深夜，薄冰拦住了要付钱的猴子，自己付了钱。
深更半夜的，猴子拉着薄冰又找了个面馆坐下，给一人要了碗刀削，里面全都是等着吃面醒酒的夜猫子，酒气冲天。
旁边有人还在商量第二场的事。
“走，等下KTV再喝走。”
“不去了不去了，成得很了”，一个中年男的声音传出来，“我明天还有班呢。”
“全X市就你娃要上班，我们都是要着吃的？”
闹哄哄的一片。
薄冰也醉了，但没喝白酒，他尚且还有神志，阿尔法的【涌泉】散了下酒气，他清醒了些。猴子也是好多了，看起来比薄冰还能喝些。
“猴子”，薄冰喝了口面汤，“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凉拌”，猴子一口把面嗦干净，“年过完，我就辞职找个门路下工地去，下工地我还年轻得很，到时候下把子力气，把我姐的钱和关队的钱还上.......”
“虽然很对不起关队和家里人的期望”，猴子拿起枣茶，目光坚定。
——“但我再不下定决心，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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