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辰时,春寒还未散尽,上洛城郊外的村子笼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田埂上的残雪融得只剩些斑驳的白痕,泥土混着雪水,湿软得踩一脚便陷下一个浅坑。
村口的老槐树还没抽芽,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蒙蒙的天,树下的土坯墙根下,几个裹着厚棉袄的农妇正凑着闲话,手里纳着鞋底,嘴里唠着开春的墒情。
不远处的田地里,已有扛着锄头的汉子躬身翻土,冻土块被撬起,散出一股清冽的湿土气息。炊烟从错落的屋顶袅袅升起,混着晨雾,把小村罩得暖融融的,倒也冲淡了几分寒意。
也正在这时,示警的哨声突兀地接连响起,尖锐的声响划破小村的宁静,惊得槐树枝头几只落雀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开。
纳鞋底的农妇手一抖,银针径直扎进指腹,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田埂上的汉子猛地直起身,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冻土上,震起细碎的泥点,墙根下打盹的黄狗霎时窜起来,扯着嗓子狂吠不止。
满村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惊得心头一紧,慌慌张张地循声转头,齐齐望向村子的东侧,只因那里有能守护他们的人。
只见东侧那一整片新建的屋舍房门先后被推开,一百多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出来,动作利落得不见半分拖沓。
有人摘下墙上挂着的长鞭,手腕一翻便挽出个凌厉的鞭花,有人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剑身嗡鸣着绷成笔直的寒光,更多人攥紧了柄薄刃利的短刀,脚步错动间便布好了合围的阵形。
还有些人径直奔向兵器架,娴熟地扛起软弓,背起箭囊一气呵成,转眼就锁定了村口的方向,人人皆身披软甲,呼吸沉稳,全然是一副久经操练的镇定模样。
村民见此,心里亦是安定了不少,有的转身回了各自的屋内,掩紧门窗,只敢贴着门缝向外张望,也有些半大的小子,被家里人从门后推搡出来,攥着备好的铜锣或是梆子,撒腿往村内四处奔走报信,清脆的呼喊声混着脚步声,在晨雾里传出去老远。
而此时,离进村还有五里外的地界,一路先行充当斥候的刘武轩率着三十多人,皆是勒紧了缰绳,脸色有些凝重。
马蹄踏在融雪后的泥路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泥水,队伍里没人出声,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和马匹不安的响鼻声。
刘武轩抬手按住腰间的长剑,勒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两旁丛木里隐约晃动的人影,声音里满是惊疑:“此处乃林家安置工坊家眷之村落,为何村外竟设有暗哨?”
身旁一人凑近,声音都有些颤抖,语气里满是谨慎和担忧:“莫不是已为林家仇家所占,于此设伏以待我等?我那家人尚居在此村,该当如何是好?是径直攻进,还是静候家主率人来援?”
“切莫慌乱,彼等尚未动手。传令下去,命弟兄们务必谨慎,我等此刻无甲胄护身,不比往日沙场。”
刘武轩声音有些低沉,目光依旧紧紧锁着那片隐约晃动的人影,继而说道:“不过,想来那村内亦不会有太多人手。”
说罢,他挥手示意队伍后撤,寻了个背风的土坡暂作歇脚,众人驱马缓缓退去,一个个都不敢掉转马头将后背示敌,只侧身控着缰绳,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前方的村落与丛木,生怕对方趁隙突袭,落得个四面受敌的境地。
而此时,丛木之中放哨的几人亦是有些疑惑,不敢轻易出手,只是面目相觑。
犹豫再三,他们只能分出一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往村里疾奔而去报信,余下几人依旧凝神屏气,死死盯住刘武轩退去的方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都说等待最是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村口方向尘土微动,村里那一百多人缓缓列阵而出。
只因他们皆是身穿软甲,面覆面甲,看不清面容,只不过身形却是有些消瘦矮小,手中长鞭、软剑、短刀错落排布,背着弓弩之人居于阵后,弓弦轻绷,目光如炬。
队伍行进间不闻半句喧哗,只听得见衣袂摩擦与脚步踏地的轻响,直朝着刘武轩等人所在的土坡方向稳步而来。
刘武轩见状心里有些惊疑,没想到来人竟然还懂得列阵前行,且皆是身披甲胄而来。可他却也不惧,长剑出鞘,单人单骑驱马上前,朗声道:“尔等是何人?为何埋伏在此地?”
可那一百多人的阵列虽是停下,却无一人上前应声。他们手中长鞭轻甩、软剑出鞘、短刀寒光闪烁,阵后软弓之上,箭已然搭弦,刀兵齐齐前指,摆出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进攻的肃杀姿态。
刘武轩眉头拧得更紧,又往前逼出几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威压:“为何不应?尔等究是何方人马,竟敢于此设伏?又怎敢占了这村子………”
话还未说完,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破空射来,铮地钉在刘武轩马前的泥地里,箭翎还在微微颤抖,分明是一记凌厉的警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