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念泉的水,是会呼吸的蓝。
不像沼泽水那样沉郁如墨,这里的泉水泛着剔透的钴蓝,像是把整个夜空揉碎了沉在水底。泉眼在水中央咕嘟冒泡,升起的水泡裹着细碎的光屑,破裂时会洒出银亮的星点,慢悠悠地飘向空中,落在发梢上带着微凉的痒意。三人坐在泉边的青石上,脚边的水花轻轻舔着石缝,暖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洗去了沼泽里的腥气与疲惫。
最奇的是泉声。
不是普通泉水叮咚的脆响,而是像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琴弦在水底颤动。低吟时如蚕噬叶,沙沙的,带着草木生长的轻响;高唱时似玉珠落盘,叮叮的,混着晨露滴落花瓣的清越。更妙的是,这声音会跟着人的心思变——凌羽想起娘绣帕上的紫藤花,泉声里便钻出几声蜂鸣,嗡嗡的,像春日里绕着花藤飞的蜜蜂;启东琢磨着混沌拳的招式,水底立刻传来“咚咚”的轻响,节奏竟与他出拳的韵律相合;逸尘刚哼起半句《春溪谣》,泉声便接了下去,笛音般的清越与他的调子严丝合缝,像是有位无形的乐师在水下应和。
“这泉会听人说话呢。”凌羽把记忆晶石浸在泉水中,晶石立刻变得透亮,里面的画面开始流动——血月崖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石头上;山洞里的干粮袋瘪瘪的,启东偷偷把最大的肉干往她这边推;第一次并肩作战时,逸尘的笛声突然转高,恰好盖住了她被影蚀虫吓到的抽气声……连逸尘笛尾红绳被风吹起的弧度,都清晰得像在眼前。
“原来我们初遇时,你偷偷把最大的那块肉干藏给了我。”凌羽戳了戳启东的胳膊,指尖沾着的泉水滴在他手背上,被泉声震得微微发颤,“我还以为你是不小心分偏了呢,现在看来,是故意的吧?”
启东挠了挠头,耳尖被泉光映得发红:“那不是看你之前打架伤了胳膊,抬剑都费劲,得多补补嘛。”他话锋一转,看向逸尘,“倒是你,当时吹的笛子声跟锯木头似的,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吵得影蚀虫不敢靠近,原来真是技艺不精啊。”
逸尘正用泉水擦拭玉笛,冰凉的泉水顺着笛身往下淌,在青石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促狭的笑:“那是《安神调》,是你自己定力不够,听着听着就打了三个哈欠,口水差点滴到凌羽的剑上——不信你看晶石。”
三人凑到晶石前,看着画面里的启东张着嘴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果然有晶亮的口水丝在嘴角晃悠,离凌羽的剑刃只差寸许。凌羽笑得直不起腰,泉声也跟着欢快起来,叮叮咚咚的像在拍手;启东作势要去抢晶石,却被逸尘笑着按住,石缝里的水花被踩得溅起来,沾在三人衣襟上,凉丝丝的舒服。泉边的光屑被笑声震得漫天飞舞,像场细碎的烟花,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混着泉水中淡淡的草木香。
“说真的,”凌羽突然收起笑,指尖划过泉水表面,荡开一圈圈蓝光,泉声也随之低了下去,像在屏息听她说话,“那个黑影的面具,你们不觉得眼熟吗?尤其是面具边缘的月牙形缺口,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启东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捡起块光滑的石子,扔进泉里,石子穿过层层蓝光慢慢沉底,泉声“咚”地闷响了一声:“你是说……像血月崖上那个黑袍人的面具?我记得当时他转身时,面具被我的混沌力擦过,确实崩掉了一块月牙形的碎片。”
“不止像,”逸尘的手指在泉水中蘸了蘸,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上画出面具的轮廓,泉声随着他的动作忽高忽低,像是在勾勒无形的线条,“上次在血月崖,我瞥到那面具边缘有个月牙形的缺口,刚才被混沌矛刺破的面具,同样的位置也有个缺口。”他顿了顿,泉声突然低哑下来,带着股说不出的凝重,“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结论像块冷石投进泉里,刚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泉声也变得沉郁,嗡嗡的像闷雷滚过,水面的蓝光都暗了几分。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那个躲在暗处的“教主”,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从血月崖的试探,到记忆之潭的偷袭,再到沼泽里的执念陷阱,他像条毒蛇,始终缠绕在他们身后,吐着信子等待时机。
“他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们不放?”凌羽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泉声似乎感受到她的怒意,突然拔尖,像剑刃划过金属,“我们不过是想查清当年爹娘辈的旧事,没碍着他什么啊。”
启东望着泉眼处不断升起的水泡,那些水泡破裂时的轻响,此刻听着竟像无数细碎的叹息:“或许……我们要查的事,和他有关。”他想起爹临终前含糊的话——“银色面具,血月诅咒,别让真相烂在土里”,当时只当是弥留之际的胡话,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藏着深意,像泉底的石子,沉在记忆深处。
逸尘的玉笛突然轻轻颤动,笛身映出的泉水中,浮现出半块破碎的面具残片,残片周围的泉水正发出“嗡鸣”的共振,像是在呼唤。“泉水里有东西。”他伸手往泉眼处探去,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往下沉,泉声陡然变得急促,像在警告,又像在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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