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天刚破晓。
康允泽拿上早早准备好的包袱，一手持剑推开了房门。他一身武士劲装，头发也未插簪，而是以方巾束起，身形挺拔，风气英秀。
鸢儿刚打了热水走到院中，就见一副远行打扮的四少爷于初升的朝阳之下神采飞扬。
“四少爷，您这是要出门？”鸢儿呆了片刻，才想到老爷夫人吩咐了四少爷不能出府，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康允泽没叫她再多为难，几步行到院门口，转身对着鸢儿道：“去告诉国公爷，我康允泽从不是束手就困的人，去告诉他们，这里拦不住我！”
他一番慷慨陈词，眉目间的光彩似乎又回到了刚拿下县案首时意气风发的一刻。
鸢儿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等康允泽疾奔而出硬底厚靴带起的尘土又落下才回过神来。
她顾不得手里的铜盆，“啪”地一下扔在地上，就要依四少爷所言赶紧去东三所禀报。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从旁斜出的一只胳膊给拦下。
“元宵，我得赶紧去...”
鸢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拦住她的元宵从刚刚打湿的地上糊起两捧泥水甩在她的膝盖和胳膊肘上。
她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惊诧之举吓了一跳，就见元宵拍了手，将她往前一推：“好了，你阻拦四少爷无果，得赶紧去求老爷夫人。记着，四少爷是自己个儿强行出了观云居的。”
说完，她也顾不得鸢儿听没听进去，又往她背上一推：“快去啊！”
但见鸢儿慌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元宵再次拉了扣儿：“走，我们去拦四少爷。”
“啊？”
睡得懵懂被吵醒的扣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元宵拉着往府门那处去。几股凉风吹来，扣儿也醒了。
她想到四少爷跑出府，上面自会降罪于她们这些下人，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
可跑着跑着，扣儿就咂摸出不对劲来。怎么头先拉着自己的元宵，反倒是越走越慢了。
等她们两人赶到国公府的大门那儿，就只看见门房守着的两个小厮揉着肩背蜷缩在地上，龇牙咧嘴。
哪里还见得到四少爷的影子！
晏杦给康允泽准备的好马日行千里，不过片刻就到了顺承门外。
顺承门外，晏杦早等在了那里。
康允泽勒马悬停，两人都紧了紧缰绳让马缓步而行。
“小四儿，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表哥，此去兖州不知何时再见，若是清明中元我赶不及回来，还得劳你帮我...”
不等他话说完，晏杦接过话来：“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小四儿，你自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次独身入兵营，切记万事不可逞能，保全自己才最要紧。”
“表哥放心，允泽大了，知道做事之前要多考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莽撞了。”康允泽冲他粲然一笑，横马伸了手同他握了握。
旭日东升，黄澄澄的暖阳照了两人一身，洒金般地给他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京郊的平房也渐渐疏了，大片大片的田野向四周铺散开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等到了河杶的地界，两人道别之后，康允泽扬鞭策马而去，耳边风声呼啸，又听得背后传来晏杦扬声：“小四儿，我等你凯旋。”
那声儿伴着疾驰的风扫得康允泽的面颊生疼，疼得眼角沁出泪来。
——
两匹马一南一北，都不知国公府里早就闹作一团。
康允泽夺门而出之时，天方才蒙蒙亮，康启麟宿在清风院，温香软玉在怀正睡得舒坦，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什么四少爷康允泽跑出府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四少爷？这三个字他有多久没听过了。
可下一秒，被拍得“砰砰”直响的房门就让他清醒过来。朱氏也被吵醒，披了纱衣又给康启麟拿来外袍。
“周全，进来。”康启麟穿上外袍，就手倒了杯茶对着外边道。
周全推门而入，一见康启麟就开口道：“老爷，观云居的下人来报，说是四少爷一早就拎了包袱出府了，他们...没拦住。”
“什么？！”康启麟闻言一惊，手里的茶水洒了半碗。
暮云院那头沈月蓉自然也得了消息，她将手里的犀牛角梳狠狠地拍在桌案上：“混账的东西！我还真当他知错悔改，重新做人了，竟然敢跑出府去！”
元宵、扣儿、鸢儿三个丫头跪在暮云院正房的砖地上，听得沈月蓉震怒之下的训斥，扣儿鸢儿都是吓得一哆嗦，垂下脑袋，呐呐不敢应声。
“四少爷裹了包袱出门，你们几个日日待在观云居竟然没有半分察觉？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沈月蓉脸色阴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冷声问道。
底下跪着的三个丫头，鸢儿是真不知道，元宵是假作不知道，扣儿则是权衡利弊之后，挑了个对自己有利的说法，一脸无辜地连声称自己真的不知。
康启麟冷哼一声，摆手让人带了她们下去。
他为国公爷以来，这东西两所在他看管之下，还从来没有出过敢如此忤逆于他的后辈。
原先他还想过，若是过得几年康允泽肯伏小认错，他也就既往不咎了，可没想到...
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眼里竟无半分他这个伯父！
沈月蓉面沉似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老爷，他该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康启麟冷笑一声：“闹出事？两年前他都没闹出事来，如今他那枚玉蟾在我手上，沁儿也已经嫁进公主府，他还能闹出什么事来？”
沈月蓉听他如此说来，心下安定，捏紧的双手也松了开来。
“那竖子出府之后往何处去了？”康启麟将一双阴鸷的目光投向周全，冷声问道。
“回老爷的话，府门外有一匹马早早等着，四少爷打伤了两个门卫，上马之后往北边去了。我着人在城里搜寻了半日，不见四少爷半分踪迹。如今四少爷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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