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信号不错，扬声器传来的声音虽然有些嘈杂，但勉强能听清，张化文把办公室门锁上，和我屏声敛息地听着。
工作人员宣布了参与劳司煤矿竞标者的名单，其中有我知道的的福建商会、邢清明、榆树坪地区一个小煤窑的老板，再就是受林子龙委托的老马，其余三家的名字都没听过。
竞标会的主持人，是古城矿务局分管经营工作的刘副局长。刘副局长当场宣布，劳司煤矿的账面净资产约五百万元，负债为四百万左右，这次采用承债式剥离转让。转让成功后，出让者和受让者须先对企业的债权进行确认，制定出双方认可的偿债计划后，再办理产产过户手续。
刘副局长还宣布了转让款的支付办法，随后会议进入到竞标者报价阶段。
张化文在我耳边悄声说，负债金额严重失实，这是个大坑，能把不了解真实情况的竞标者坑死的。
三轮报价都是用书面形式，由主持人当场宣布报价结果，第一轮报价的悬殊很大，最高的达到一千五百万，最低的只有五百多万。
第二轮报价，七个竞标者的出价相当接近，都在一千三百万左右。
前两轮只是试探和铺垫，谁都不会提前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真正有意义的是第三轮。本轮报价和前两次出价平均的结果，决定着最终报价的位次排名，不同位次，对应着不同的分数，在竞标者最后得分中占的权重很大。
手机中传来的声音变得杂乱，说明现场的气氛很紧张，张化文准备好记录用的纸笔，和我屏住呼吸，唯恐听错一个数字。
刘副局长缓缓念出各家的第三轮报价，和最终的平均价：2800万，3150万，3300万，2600万，3100万… …
报价位次从高到低依次为乜小仔、邢清明、林子龙… …
手机中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我只好摁下挂机键。
张化文把记录着七家报价数字的纸张交给我，说，老马这次失算了，如果是第二名，在评分阶段还有翻盘的可能，但老三不可能有机会。林子龙啊，你应该为这个结果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拖下水。
竞标会还在继续，但我兴致全无，同张化文告别后，站在办公楼外一株大树后面，等老马从会议室出来。
今天气温不算高，但刚结束竞标的老马却满头大汗，白颜色的短袖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肥嘟嘟的身体上。
老马不停用手抹着头上的汗，把装有两矿一厂营业执照，和我身份证的文件袋交给我。
我以为老马会沮丧，调侃说，大意了吧，竟然因为区区五十万而屈居第三，被提前踢出局，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怨自己又犯了抠抠搜搜的老毛病？
老马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先走，然后把我拉到路边的树荫下说，刘副局长交给我的任务，本来就是别冲得太猛，免得成为众之矢的对象，确保进入前三就行，我觉得今天的结果正好，你安心等好消息吧。
看着老马胜券在握的表情，我苦笑着摇摇头，感慨张化文的预言落空了，自己大概避免不了被老马和劳司煤矿殃及的可能。
老马见我情绪不高，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刘副局长说了，竞标结果公布后，要请你吃饭，和刘副局长搭上了关系，以后在古城矿务局，就没有你林子龙办不成的事，偷着乐去吧。
我对结交刘副局长没兴趣，问老马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老马说，今天晚上领导小组评标打分，明天上午就要公布结果，他要在这里等招标会结束，看看领导还有没有吩咐。他让我这几天别离开古城，保持通讯畅通，免得临时有事找不到我。
张化文的话，把我心情搞得很乱，根本没心思干别的事，从局本部出来后，直奔榆坪公司，准备向徐冰雅求教，想让她指点迷津。
在徐冰雅面前，我不敢隐瞒，把老马求助的过程，我所知道的劳司煤矿的内幕，以及让刘副局长一众大官们担心害怕的是什么，他们后续打算怎样摆平这件事等等情况和盘托出。
听了我的陈述后，徐冰雅脸色变得很严峻，说张化文的话没错，你让老马借用两矿一厂的资质、借用你的名义投标，其中牵涉到多种不同性质的法律关系，如果操作过程中发生问题，作为受让人，你林子龙对已经生效的，受法律保护的转让结果，必须依法承担履约义务，并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
徐冰雅的情绪有些焦躁，不停地搓着双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边转圈圈边问我，明知道这件事有内幕，很麻烦，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老马，这么大的事，做决定之前，为啥不和我商量？
徐冰雅的语气很严厉，把我问得无言以对。
以前我对徐冰雅确实有些崇拜，遇到自己吃不准的事，总会让她帮忙出主意，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事先也会先问问她的意思。但我发现自己现在变得越来越武断，有事不再想和徐冰雅商量，也不想和其他人讨论，大多凭自己的直觉和臆想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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