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工作来到第三周，林年还没有收到江治的回复，她看着故事线还没有确定下来的影片，有些崩溃。
“这不是我想象的节奏。”林年深夜两点，在剪辑室里头痛欲裂地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剪好的片段：“这些镜头放在一起，就是没有生命。”
她一度想砍掉一个完整段落，把曲靖为了孩子和代孕机构谈条件的那场戏删掉。她看了十多遍，觉得太用力。但又不舍。那场戏是她和演员现场即兴排练出来的，每一句台词都带着真实的怒气与疼痛。
她终于没忍住，还是深更半夜给邵乐乐发了几条吐槽的消息。
“拍电影不是文学创作。”
没想到邵乐乐还没睡，看着林年崩溃发来的大段大段的文字，简单地说了一句，却让林年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对呀，电影的特性在于引入了流动性、连续性、实践性、主题、主旋律、闪回等等。电影的连续性依然是流动的，建立在间断的镜头上。因为人的想象力，可以自动填补那些简短的地方，人的想象力便是两个镜头之间的中间链接。
那么，她要做的不是保留，而是删除。
夜已深，脑海中产生了不少灵感的林年也不再枯坐在电脑前观看剪辑好的片段，而是准备收拾，回家休息。就在此时，她的手机亮了，是江治回的消息。
“抱歉，之前去藏区野外探险去了，一头钻进了深山老林，手机一直没有信号。”
四天后，江治从藏区回来，紧接着就来到林年的剪辑室，欣赏她这几天的产出成果：“你真的是第一次当导演，做剪辑？牛！”江治认真看完影片不无夸张地点评道。
“但是？”好听的话林年不愿再多听，只希望对方能从拍那个专业剪辑师的角度给出可行的建议。
“可是，你镜头下的这个角色，不是沉默，是失语。你明白吗？你剪得太安静了，她不是空心人，装哑巴，而是压抑得快炸了。”
“我该怎么剪？”
“节奏要拧。不是匀速，而是时快时慢。观众要跟着她的情绪忽快忽慢地走——缓冲、积压、爆发。你得找到那个力点。”
“还有你这转场。”江治一边摇头一边指着屏幕，“你这个切换，从镇上跳到火车站，不如加一个她走过闹市的镜头，有吗？”
获得了肯定的回答，江治继续说道：“这样更能表现她从一个‘被需要’的人回到一个被世界吞没的普通人。”
林年盯着屏幕，缓缓点头。
接下来的十天里，林年和江治几乎日夜泡在剪辑室，他们各自带着助理分工推进：一个组负责声音和节奏剪辑，另一个组负责故事线的重新编排。
林年坚持保留周笑珊拍摄的“孕妇视角”，但在试剪几遍之后他们意识到必须在段落中“嵌入”传统镜头，否则观众容易疲惫。她和江治商量出一套“打断—融合—嵌套”的剪法：第一视角穿插主观回忆，用极短的空镜与环境声断开。
“比如这段她在代孕机构里的生活场景，可以做成蒙太奇。”林年边说边手动拼接画面，“先是一只手放在圆滚的肚皮上，再切换成余辛在走廊里推着点滴架的画面，然后是婴儿的啼哭。”
紧锣密鼓的剪辑终于走进尾声，林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背骨头发出“咔啦”的响声：“现在这些素材和片子，我都快看吐了……剪辑师真不是人干的工作，你们眼睛还好吗?”
小陆揉了揉眼睛，笑着回道：“早就习惯了，剪片子的时间一长，我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全是跳切画面，昨天梦里还在对轴。”
江治“嘿”笑一声，捧着一杯养生茶站起身来休息：“这算是什么，你们这剪辑工作简单多了，还有专业的剪辑软件。我上一部片子建的是张老的胶片电影，这都啥年代了，张老非说什么重新探索胶片电影的新生命，拽着我给他剪辑胶片。那才不是什么人干的事儿呢。虽然年轻的时候，我因为好奇也探索过胶片电影的剪辑，但那是爱好，累了或者烦了不做就是了，给张老打工就不一样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说实话，电影发展到现在，感觉在走下坡路呢，从技术到内容，全都是二十年前甚至三四十年前的东西，没有一个跃进式的变化。虽然说是量变引起质变，可是量变这么多年，也不见质变的来临啊……”
“所以要重新发现胶片电影的魅力嘛~”江治调侃了一句，惹得剪辑室的大家哈哈一乐。
笑过后，林年重新把视线放在了他们剪辑出来的影片上：“现在整体节奏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定剪后是不是就可以安排调色了？我打算明天把片子送去京影调色，之前合作的那位调色师张勖你们都知道吧？”
看大家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林年才继续说：“他调那部《残雪》的时候，连窗帘透光都能精确算色温。我这片子从一开始风格上就倾向写实灰调，但不能太灰，最后那点颜色的拿捏太重要了，如果调得一板一眼，那人物就没了质感和血肉。所以我想找他帮我调。”
众人又闲聊几句，终归是因为剪辑的紧迫感，很快又回归剪辑工作。
“大功告成！晚上我请大家吃大餐！”又过了一周，剪辑工作才算是完成，剩下的工作就是调色、配乐和混音工作。
“林年，电影是不是要开始准备宣传了？”在看到林年发来剪辑工作告一段落的消息后，林斯紧接着问道。
“龙标还没拿到呢……”林年懒得打字，直接和林斯打了一个视频通话，“需要有人整理审查资料，并提交广电总局申请电影评级以及公映许可证。”
“这些工作又不需要你亲自来弄，公司里不是有专门的部门嘛？”
“对，所以三天后会有一个内部看片会，除了和大家讨论剪辑后的后期工作，也是为了方便工作人员申请龙标的准备工作。”
“三天后看片？具体什么时间，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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