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若微微弯起嘴角，并没有理会小蟾的吹捧，而是将目光投向巨猿。
巨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让黑猿们退下。
“小蟾大人，你也先去休息吧。”它温言道。
小蟾本想再出言讽刺一番，但触到傅明若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我会在瘴林待三日，错过了这次，冰海可不会再来管你们的死活。”说罢，它便悻悻地转身离开。
待到人潮散尽，平原上重归宁静。微风拂过青草，带起阵阵清香。
巨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反倒显出几分颓然。
“你是天命之女。”它一出口，便让傅明若挑起了眉。
天命之女的传言，诞生于玄海，那时候建木早已焚毁，按理说，凡界的精怪们是不会知道这个传言的。除非......
“你有沟通神界的方法？”傅明若试探道。
巨猿笑着摇摇头，“地门只有天命之女的血才能打开。关于天命的传言，远比你想的还要早。”
傅明若屏息，静静等着巨猿的下文。她有预感，这或许会揭开一直以来的谜团。天命，究竟是什么。
巨猿仰起头，看向苍天。明明真身顶天立地，与太阳比肩，但它望向天空的神情却是那么谦卑，那么虔诚。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年岁几何。”巨猿笑道，“可能跟你一样年轻。”
“那时候的遮天木还是枝繁叶茂的大树，蔓延万里，往来交通，络绎不绝......神明是绝对的主宰。他们点化双龙，驻守冥界；他们驯养四兽，管理凡界。他们拥有着至高的神力，仰着骄傲的头颅，凡界与冥界的所有，都似乎不值得闲暇时的一瞥。”
它的话，倒与双龙的话不谋而合。在神界的记载中，三界一片融洽，看来真相远远不是如此。
“听起来，矛盾似乎在暗处逐渐累积。”傅明若点了点头，“若是我，也不愿郁郁久居人下。”
“哈哈哈。”巨猿大笑道，“我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凭什么我们要受神明的奴役，他们在自己的神界呼风唤雨也就罢了，还将主意打到了凡界的身上。凡界虽然灵气不足，但奇珍异兽不绝于数。”
“你听说过神弃之地吗？”
傅明若嗯了一声，这番论断，与她之前的猜想大差不差。
“神明的修习需要汲取天地之灵。神界纵然灵气充沛，但仍有尽数。汲取殆尽的秘境，就成为了神弃之地。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凡界？”她冷哼一声，“蚊子腿再小，若是唾手可得，难免也动人心。”
巨猿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它顺着傅明若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而是选择了上天下地去寻找——弑神之法。”
弑神两个字一出，傅明若的眉头猛地皱起。当初神界大会，就打着诛灭“弑神者”的旗号，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们不知道找了多少年，跨过多少险川，爬过多少峻岭，找得血肉模糊，找得心灰意冷，都没有找到弑神的方法。神明，好像是不可战胜的。”巨猿低叹道。
“直到一次，我们误打误撞跌进了遮天木中。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些神秘奇诡的壁画。”
傅明若立刻想起在极西之滨看到的壁画。她急忙追问道：“是不是一条长廊，左侧记载了三界历史，右侧记载了三界未来。只是，当你去观测的时候，那些画面便会消失不见。”
巨猿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看来你也见过了。我的同伴们和你描述的一样，看不清未来的记载。但是我，看到了......”
它的绿瞳眨了眨，似有金光隐现。这双能与红日争辉的眼，果然有玄机。
“我看到了遮天木死，三界隔绝；我看到了天命之女诞生，她穿越地门，站到了我的面前，希望能重塑身躯。我还看到了她重归神界，‘弑神百万，为母为尊’。”
“所以你才保存了遮天木，还替千年前的那位神女重塑了身躯？”
傅明若不由得感叹命运弄人，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番纠葛。
“不错，直到遇到了你，才知道我认错了人。”巨猿又一次歉疚地笑了笑，“天命之女，只能是你这样的。”
傅明若抬了抬手，打断了巨猿的自责。现下她已经梳理好心情，不愿再纠缠于这场阴差阳错。
“诚如你言，天命之女，又怎么会困囿于一枝遮天木呢？你有这份心，我已然很感激了。”她话锋一转，“当年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猜，如今瘴林如临大敌，可能与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吧。”
小蟾虽然天生桀骜不驯，但并非完全不讲理的人。它多次对巨猿出言不逊，而巨猿又多加忍让，看来当年发生的事，多半是巨猿理亏在前。
巨猿的神色又落寞了下来，惨笑一声：“如果是你，在壁画上看到了不愿接受的未来，会想办法扭转吗？”
看来，分歧的起因就是来自于巨猿这双堪破未来的眼睛。
“当然。说来惭愧，虽然秉承天命，但我根本不信命。”傅明若顺着它的目光，望向辽远的天际。
“敬天地而不畏，知天命而不顺。天命不会把什么都不做的我推向既定的结果，我只知道，写下未来的是我，而不是天。”
巨猿听到这番话，神情猛地一震，似有动容。
“原来你，也会这么选择吗？”它轻阖双眼，仿佛勾起了尘封的回忆，“我不会让壁画的预言成真的。血流漂杵，伏尸遍野的未来，绝不能出现在瘴林。”
“所以你当年选择了固守瘴林，保全自己的一方天地。”
被傅明若的一句话点明，巨猿的脸上顿现复杂。尽管过去了千年万年，那日的点点滴滴都似乎还在眼前。
“我们寻找弑神之法的事，传到了神明的耳中。自己豢养的小宠，居然想着要消灭自己，高傲的神明怎么会容忍呢？”
“你应该猜到了，和我一起探险的正是四兽。”
它正欲继续说，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突然从林中传来，惊起宿鸦一片。
傅明若握紧龙骨剑，循着声音的来处探去，却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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