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彻的声音依旧在抖，但他开始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今天......林溪同学，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
“吃饭的时候，来了一群人，是来找她的。”
“他们是放贷的，手段很脏，林溪的父母借了钱，利滚利，还不上了......他们要带林溪走，去......去做那种事......”
说到这里，楚彻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其中夹杂着愤怒和后怕。
“我拦住了他们。”
“然后......他们就动手了。”
“他们是超凡者，为首的那个......很强，他的能量波动，绝对是A级。”
楚渊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A级？
现在的放贷公司，都这么内卷了吗？
“他想杀我。”
楚彻的语速加快，那压抑的恐惧，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的攻击，是冲着我的要害来的，没有留手。我能感觉到，他真的想杀了我。”
“我......我没办法......我只能还手......”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的力量......只是反击了一下......他就......”
他就死了。
后面的话，楚彻没说出口，但那剧烈的喘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纱夜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最完美的背景板，但那微微绷紧的身体曲线，显示出她并非毫无波澜。
良久。
楚渊，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欣慰的，愉悦的笑。
“干得不错。”
电话那头的楚彻，直接懵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
父亲的震惊，愤怒，失望，甚至是责骂。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一句......夸奖？
“爸......你说什么？”
“我说，你干得不错。”
楚渊重复了一遍，他从按摩床上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件浴袍披上。
“别人都要杀你了，你反击，有什么问题？”
“你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你的女同学。这不叫英雄，什么叫英雄？”
“至于杀人......”
楚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座十五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属于他和洛芷卿的别墅，语气平淡。
“一个想杀你的人，被你反杀了，那叫清理垃圾，不叫杀人。”
“可是......”
楚彻的脑子，依旧是一团乱麻。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自己建立的世界观，都在告诉他，这是错的。
“杀人本身，就是错的！无论有什么理由！”
少年的嗓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属于理想主义者的，不容置喙的偏执。
“我们有联邦法律，有超凡管理局！我应该制服他，然后把他交给执法者！而不是......而不是亲手......”
“天真。”
楚渊打断了他。
“等你把他交给管理局，他背后的公司，会用一百种方法把他捞出来。然后，他会用一千种，一万种更恶毒的方法，来报复你，报复那个叫林溪的女孩。”
“儿子，这个世界，不是你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样非黑即白。”
“有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楚渊的语气里，没有说教，只有陈述。
陈述一个他用无数鲜血和死亡，才验证过的，冰冷的事实。
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楚渊能想象得到，自己那个死脑筋的儿子，此刻一定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叹了口气。
“行了。”
他放缓了语气。
“别在那胡思乱想了。你就在原地待着，哪也别去，我现在过去找你。”
“......嗯。”
楚彻闷闷地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前，楚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弧度。
“呵，还不错嘛。”
“总算知道遇到事，第一时间找你老爹了。”
“我还以为，你的通讯录里，只有你妈一个紧急联系人呢。”
这本是一句带着几分得意的玩笑话。
楚渊甚至已经准备好，迎接儿子那尴尬又嘴硬的反驳。
然而。
楚彻接下来的回答，却像是一盆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液氮，兜头盖脸地，浇在了他那颗刚刚升起些许老父亲温情的心上。
“我找你了，是因为找不到妈。”
少年的嗓音，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平铺直叙。
“妈在闭关。”
“她不是跟我们说了嘛？她要去玩宇宙中心，冲击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一个......连她自己，也只是在另一个‘故事’里，才达到过的高度。”
“她说，那个境界的她......可以轻易横渡轮回之海，而没有任何损耗。”
“她还说，除非这个宇宙下一秒就要爆炸了，否则，不要去打扰她。”
“所以，我只能打给你。”
“......”
楚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举着通讯手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动静。
他感觉自己的CPU，又一次，被烧干了。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父子关系破冰？
儿子终于懂得依靠自己这个父亲了？
闹了半天。
自己只是个备胎？
还是个因为第一选择正在忙着飞升，所以才被启用的，第二顺位备胎？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塞、憋屈、以及荒谬的情绪，狠狠地堵在了楚渊的胸口。
他默默地，切断了通讯。
“主人......”
纱夜那清冷中带着几分迟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楚渊没有回头。
他缓缓放下手，看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空，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
他开口了。
“纱夜。”
“在，主人。”
“给我更衣。”
他的嗓音，平静，低沉......再也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慵懒和散漫。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苏醒。
那是属于救世主的......冰冷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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