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明的帝王面前,任何虚与委蛇的掩饰都难以遁形,反而这种基于共同理念的、坦荡的欣赏,更显得真实可信。
也更能表明他张时安并非首鼠两端之辈。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他既未对张时安称赞三皇子表示赞同,也未出言斥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哦?你倒是坦率。”
他放下茶盏,挥了挥手:“罢了,你的心思,朕知道了。
这册子,有点意思,留在朕这儿再看看。你退下吧,在翰林院……好好干。”
“臣,告退。”张时安深深一揖,缓缓退出了西暖阁。
直到走出乾清宫,被晚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官服,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走钢丝。但幸运的是,他走过去了。
皇帝最后那句“好好干”,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无限的深意。
他不仅通过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和试探,更在皇帝心中,进一步巩固了自己作为“三皇子党”潜力股的形象,并且是以一种坦诚、有才、可用的方式。
储位之争的序幕,已然由这位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亲手拉开了一角。而张时安,已经身不由己地站在了舞台的中央。
皇帝召见张时安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京城权力圈层的暗流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各方势力的目光,更加聚焦于这位年轻的翰林院修撰。
召见后的第三日,休沐之期。张时安正在府中书房,继续完善他的《海事考略》,并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忽然,管家刘伯急匆匆来报,神色紧张又带着一丝兴奋:
“少爷,门外……门外来了几位贵人,为首的那位公子递了名帖,说是……姓李,行三。”
张时安心中一动,放下笔,接过名帖。
帖是素雅的白鹿纸,上面只有一行清峻的行书:“姑苏旧友,特来拜访。”落款处,是一个小小的、龙飞凤舞的“清”字。三皇子,名李清泽。
该来的,终于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之前两人私底下是见过的,可如此光明正大的相见,已及对外释放的信号却早已不一样。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迎出府门。
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看似朴素的青幔马车,但拉车的马匹神骏异常,车旁侍立着几名身着寻常家仆服饰、却眼神锐利、身形挺拔的护卫。
一位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的年轻公子,正负手立于门前,含笑看着他。
不是三皇子李清泽又是谁?
“草民……”张时安刚要行礼,李清泽已快步上前,一把托住他的手臂,笑道:“师弟,何必多礼?
今日我是以旧友身份来访,并非皇子,切莫那些虚文缛节。”
他语气亲切自然,仿佛真是来拜访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殿下厚爱,时安不敢。”张时安依旧坚持行了常礼,这才将朱常璘请入府中,直接引至书房。
护卫们则训练有素地散开,守住了书房周围的要害位置。
书房门一关,只剩下二人。李清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诚的激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时安:
“师弟,你在翰林院这一手‘借力打力’,真是漂亮!那本《海事考略》,父皇昨日特意召我入宫,让我也看了。
里面引据考证,发人深省,尤其是将海禁之弊与豪强勾结、国库空虚联系起来,直指要害!连父皇都称赞你‘颇识时务’,用心良苦啊!”
张时安请碧清师兄上座,自己陪坐在下首,谦逊道:
“殿下过奖了。时安不过是尽本分,将所见史料如实整理而已。
若非陛下圣明,殿下关注,那册子也不过是库房中又多一堆废纸罢了。”
“诶,”李清泽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场面话。
幼时我们纵谈天下利弊时,何等痛快!今日为何反倒生分了?”他提及旧事,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
张时安也露出些许感慨之色:“殿下还记得当年之事。七宝山的各位道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时安之所以保持一些刻意的距离,当然有他的道理。
不是他觉得碧清师兄已经是过去式了,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本身就应该多敬重1分,也是为了对方立威。
李清泽抚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往事不可追,如今朝中暮气沉沉,诸多大臣只知固守祖制,空谈仁义,却对东南沿海百姓深受倭患、走私之苦,国库岁入捉襟见肘之状视而不见!
甚至……”,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冷意,“有些人为了维护自家在沿海的那点私利,不惜阻塞言路,打击异己!
杨涟御史在琼林宴上对你发难,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直接将矛指向了守旧派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态度鲜明。
张时安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殿下明察。时安入翰林院月余,深感阻力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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