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时，周尘已站在勤务殿外的青石阶上。
他垂眼盯着掌中弟子玉牌，青苔浸染的裂缝恰好截断莲花纹路第三片花瓣——与玄铁令背面的刻痕形成微妙呼应。
"紫竹院清扫任务。"执事弟子抛来铜匙，指甲缝里沾着朱砂。
周尘接住铜匙的瞬间瞥见对方腰牌缀着的银穗。
这十日他已摸清规律：缀红穗者常在寅时往器阁送食盒，系蓝绦的弟子每月初七会集体消失半日，而眼前这枚银穗，昨夜分明挂在秦墨长老随侍的剑鞘上。
殷鸿蹲在回廊转角嚼着糖渍梅子，见周尘过来便吐出三枚梅核，呈品字形嵌进石缝。"器阁西南角的墙砖松了七块。"他压低声音，袖口翻出半截染着墨渍的牛皮纸，"秦墨院里运出的炭渣里混着赤星砂。"
周尘用铜匙尖端在青砖划出浅痕："赤星砂遇水呈血锈色，该送去丹房查验。"晨风掠过檐角，将这句话揉碎在叮当作响的铜铃里。
他们都知道，三日前丹房值守刚换成银穗弟子。
暮色初临时分，两人蹲踞在后山废弃的观星台上。
殷鸿指尖燃着半截偷来的犀照烛，火光映出周尘掌中拼合的青莲纹路。"护山大阵的阵眼在器阁地下。"周尘用断剑拨开满地松针，露出昨夜拓印的地脉走向图，"秦墨的人每隔三日就要重铺黑曜石粉。"
殷鸿突然捏灭烛火。
山下蜿蜒的火把长龙正朝着紫竹院移动，领头的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翻卷如鹰翼。
周尘将拓印图塞进石缝时，摸到缝隙里未干透的松脂——两个时辰前有人在此处粘过东西。
他们赶回紫竹院时，正撞上秦墨震怒的脸。
破碎的琉璃匣躺在院中，三块蕴灵玉璧不翼而飞。
周尘盯着琉璃碎片边缘的熔痕，那是赤星砂混着离火烧灼的痕迹，与晨间丹房失窃的记载完全吻合。
"搜身！"银穗弟子的剑鞘率先挑开殷鸿的衣襟。
周尘在被人按住肩膀的瞬间松开了袖中暗扣。
三日前从温泉石碑拓下的云纹拓片顺着袖管滑入靴筒，隔着棉袜能摸到玄铁令边缘的刻痕——那上面沾着的黑曜石粉，此刻正在他怀中玉牌背面凝结成细小的星芒。
当搜查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腰间暗袋时，器阁方向突然传来七声急促的钟鸣。
秦墨脸色骤变，这是护山大阵受损的警报。
周尘望着西南角腾起的青烟，想起殷鸿说的七块松砖，突然明白昨夜温泉石碑上的云纹为何少了一处勾连。
"押入地牢，待明日刑堂会审！"秦墨拂袖转身的刹那，周尘看见他后颈浮现的暗红色纹路，像极了赤星砂在水汽中晕开的形状。
地牢阴冷的石壁上凝结着冰霜，殷鸿正用梅核在墙角划出星图。"器阁起火前，我瞧见林长老的剑童往西南角扔过火折子。"他吐出最后一枚梅核，突然盯着周尘玉牌边缘的荧光，"这些星芒排列...是不是和那半朵青莲有关？"
周尘将玉牌按在掌心，冰霜融化的水渍沿着青莲纹路蔓延。
当星芒与水痕交汇成完整的阵图时，他摸到玄铁令背面新增的第四道刻痕——那正是今晨执事弟子抛来铜匙时，袖口扫过他虎口的轨迹。
地牢阴寒渗入骨髓，周尘却从玉牌灼热的触感中捕捉到生机。
他闭目回想三日前在藏书阁翻到的《青冥阵解》，指尖沿着石壁冰霜划出残缺的阵纹。
殷鸿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内衬里暗藏的剑谱残页——那是他们半月前剿灭流寇时缴获的。
"第八重离火变。"周尘用梅核汁液涂抹残页，被冰水浸透的字迹显现出血色纹路。
当玄铁令边缘的星芒投射在阵纹交汇处，地牢石壁突然剥落大片青苔，露出历代弟子刻写的悔过书。
殷鸿突然踹向东南角的铁链："七日前器阁失窃案，受罚弟子在这里写过'黑曜石粉掺朱砂'！"铁链崩断的刹那，周尘将玉牌按在潮湿的刻字上，青莲纹路竟与某段笔迹完美重叠——正是秦墨百年前受戒时留下的手书。
寅时三刻，刑堂铜钟骤响。
林长风握着染血的阵盘闯进地牢时，周尘正将赤星砂撒在秦墨的手书拓印上。
血色锈斑沿着笔迹蔓延，最终在"护山大阵当以离火固之"的"火"字凝结成鹰隼图腾——与三日前器阁暗门上发现的印记别无二致。
"好个离火固之！"林长风剑气震碎周尘的镣铐，"秦墨篡改护山大阵阵眼，将离火位偷换成赤炼邪阵。"老人袖中飞出十八枚青铜卦签，在空中拼出昨夜器阁地脉图。
周尘适时抛出玄铁令，令上第四道刻痕恰好补全卦象缺口。
晨光刺破云层时，秦墨在演武场跪成了血人。
他后颈的赤纹遇见日光便化作毒蛛疯狂挣扎，直到林长风斩断其灵脉才彻底消散。
殷鸿蹲在刑台边缘，把玩着从秦墨袖袋摸出的鹰隼金铃："这铃铛震动的频率，和器阁铜铃昨夜异响分毫不差。"
当秦墨被废去修为的惨叫声响彻山门时，周尘注意到围观弟子中有人试图捏碎传讯玉简。
他故意碰倒案上的赤星砂罐，殷鸿立刻打翻水壶。
血锈色在青石板蔓延成蛛网状，正好裹住那个悄悄后退的蓝绦弟子。
暮色降临时，周尘在紫竹院擦拭新领的精英弟子令牌。
殷鸿拎着两坛灵酒翻进窗户，袖口沾着丹房特有的紫硝石味道。"林长老亲自带人重铸了护山大阵，"他弹指震开酒封，"但器阁地下三层的封印阵..."
两人碰坛的动作同时顿住。
窗外飘来值守弟子的闲聊声，说山脚青石镇最近总有商队莫名失踪。
周尘摩挲着令牌边缘新刻的云纹，这图案与那日地牢石壁上某道剑痕太过相似——而那道剑痕，分明带着大乘境高手才有的剑气余韵。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远处传来护山大阵运转的嗡鸣。
这次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半调，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深渊里翻身时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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