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宋远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无尽的疲惫,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木窗,寒风裹挟着梧桐叶的碎屑,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的龙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越过窗棂,落在窗外那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上。冬日的梧桐,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像是在诉说着寒冬的凛冽。“朕的儿子们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苍凉,几分无奈,“一个个都巴不得朕早蹬腿,好抢朕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成王如此,靖王如此,就连那个才满十岁的稚子,身后都站着一堆想攀龙附凤的外戚。这偌大的皇宫,看着金碧辉煌,实则冷得像冰窖,朕身边,竟无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御书房里再次静了下来,只有铜炉里的檀香还在静静燃烧,烟缕依旧袅袅娜娜地飘着。宋远的影子,和周显的影子,在描金屏风上叠在一起,影影绰绰,像是一幅还没画完的权谋图,笔锋暗藏,玄机重重。谁是执棋者,谁是棋子,谁又能笑到最后,无人知晓。
另一边,张希安走出宫门,便看见成王赵珩早已候在不远处的宫道旁。赵珩一身宝蓝色锦袍,袍角绣着金线祥云纹,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嵌着的是东珠,颗颗圆润饱满,价值连城。他头戴束发紫金冠,冠上镶嵌着一块鸽血红宝石,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辉。赵珩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见张希安出来,脸上的笑容更盛,快步迎了上去,伸手拍了拍张希安的肩膀,语气热切:“张希安,可算出来了,陛下同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有什么好事?”
张希安微微躬身,避开了赵珩的手,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疏离:“劳殿下久等,臣惶恐。”他深知伴君如伴虎,伴皇子,更是如此。成王看似温和,实则心思深沉。
两人不多寒暄,翻身上马。那两匹马皆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一匹是乌骓马,一匹是踏雪马,毛色油光水滑,神骏非凡。宫道上的青石板,被冬日午后的暖阳晒得温热,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马的嘶鸣裹着风钻进衣领,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成王脸上的喜气。
一路上,成王的脸就没垮过,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像是晒透了阳光的棉絮,柔软又温暖。他时不时地哼着小曲,调子轻快,心情显然极好,连看周围的景致,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张希安勒住马缰,放慢了速度,目光落在赵珩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探究,试探着开口:“殿下今日这般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砸着头了?竟让殿下如此开怀。”
成王甩了甩手中的缰绳,催马快走几步,回头看向张希安,脸上的笑容更盛,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哈哈,就等你问这句!父皇方才召我进去,亲口说要把官盐的差事扔给我打理!你说说,这算不算天大的喜事?官盐啊,那可是天下第一的肥缺!”
“盐税?!”张希安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脸色瞬间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惊涛骇浪。
官盐,何人不知这是天下第一肥缺?大梁的盐铁之利,向来由朝廷牢牢把控,尤其是官盐,从沿海的盐场,到内陆的盐铺,每一个环节都能捞到海量的银子。只要稍微动动手脚,便能让银子堆成山,富可敌国。多少人挤破头,想从这差事里分一杯羹,就连那些手握重权的国公,都对此垂涎三尺。
可张希安比谁都清楚,这官盐差事,哪里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分明是皇帝设下的驱狼吞虎之计!皇帝将官盐这等肥缺交给成王,无非是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届时,皇帝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牢牢把控着朝局的平衡,让皇子们斗得两败俱伤,再也无力威胁他的皇权。
这是一盘险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成王明明知道其中的利害,却还是因为这肥缺的价码太过诱人,心甘情愿地咬了钩!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甘愿被皇帝当枪使!张希安看着成王脸上得意的笑容,心中不禁冷笑,果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盲目。
张希安心头百转千回,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殿下英明!能得陛下如此器重,实乃幸事!这官盐差事,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殿下真是好福气!”
成王听得这话,更是意气风发,下巴微微扬起,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正欲再言,却忽然勒住马缰,回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希安,像是淬了冰,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张希安,父皇单独召你进去,到底问了你什么?你且如实说来,莫要欺瞒本王。”
张希安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波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惶恐,垂眸拱手,半真半假地回道:“回殿下,陛下不过是问了些抓捕黑冰台副使的细节,又问了问臣在地方上的见闻,末了见臣办事还算得力,便赏了些金银,并无其他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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