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一顿,“若是父皇觉得宫中寂寞,儿子再为您遴选几位温婉佳人侍奉左右,也好让父皇颐养天年。”
“佳人就免了!”太上皇脸色一沉,他当然听出了儿子话中的绵里藏针,所谓佳人,无非是在嘲笑当日的马嵬坡旧事,而颐养天年,也是暗示他安分守己,莫问朝政。
这让他心中那股被强行尊为太上皇的郁结之气再次翻涌,“朕在这兴庆宫有旧人相伴,有老臣叙话,清净得很,不劳圣人费心。”
太上皇刻意加重了旧人老臣这些字眼,目光扫过殿内那些追随他多年的面孔,眉宇间不自觉有了自得之色。
李嗣升仿佛浑然不觉父亲的怒气,从善如流地点头,“父皇喜欢清净,儿子自然遵从,不过今日既是为将军接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于是看向太上皇身旁的内侍“去,传朕旨意,请中书门下几位相公,还有京兆尹金吾卫将军……哦,几位国公也一并请来,也让他们都来沾沾将军的凯旋喜气。”
被圣人点名的皆是如今在朝中掌实权,又是亲近他的新贵。
同宴会上在座的老臣,这两拨人在朝堂上虽说不是泾渭分明,但也是相看两厌的地步。
太上皇设宴,请的都是老臣,为的就是将战功赫赫且名声威望俱高的长安介绍给众人,一起说说话,看看歌舞,联络联络感情,熟悉熟悉。
可圣人也不会干看着,任由太上皇拉拢手握重兵的长安,于是才匆忙赶来,并让人去传他的心腹大臣前来。
那内侍闻言,弓着身子,却没有立时出去传话,而是小心抬眼看着太上皇,圣人见状也不催促。
太上皇握着玉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他深知自己退居此地,明面上的权势早已不如儿子,强行阻止只会显得小家子气,于是只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去吧。”
内侍心里一松,赶紧朝外小跑着去传令,唯恐迟一步就成了这父子俩斗气的炮灰。
而此时殿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微妙。
原本因圣人不请自到而寂静的场面,此刻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众臣勋贵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愿轻易出声,他们是受太上皇邀请前来,但也不是无脑横冲之辈,会平白无故卷入天家父子的无声角力之中。
内侍能跑,众人能缄默不语,可长安却躲不了这风雨。
确切来说,这风雨本就是冲她来的。
李嗣升仿佛浑然不觉殿内微妙的气氛,他转向长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一位体贴臣下的君主对功臣的赞赏与好奇,“朕虽在宫中,亦时常听闻将军在范阳洛阳和虎牢关等地的赫赫战功,每每思之,心潮澎湃。”
“今日难得闲暇,将军可否为朕与诸位老臣细细分说一番?也让朕等领略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风采。”
长安看着语带谦逊的李嗣升,同当初吐血卧床祈求她出兵江淮平叛永王之时,真的是判若两人。
她知道李嗣升的提议,不是真的向往沙场点兵,不过是想借机拖延一番,等待那些正奉诏赶来的新贵心腹。
可这话也正合了长安的心意,的确,人没到齐,再精彩的大戏也不好开幕。
长安起身拱手:“圣人垂询,臣岂敢不尽力?只是战场之事纷繁复杂,恐叨扰了圣人雅兴。”
“将军过谦了,”李嗣升抬手虚按,示意她坐下说,“朕与诸位爱卿,无不仰慕我大唐将士之英勇,皆欲聆听。”
这话挑不出错来,也符合此番宴席的目的,于是附和声不断。
“既如此,臣便僭越了。”长安重新落座,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好奇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开始讲述。
她从奇袭汴州讲起,夜间行军,出其不意,再讲到骗开虎牢关大门,凭借地利与新型战法结合,硬生生拿下了天堑雄关,惹得殿内不少经历过战阵的老臣都不由自主地点头,面露激赏之色。
等说到突袭洛阳之时,毫不避讳的谈起利用新型军械的威力撕开叛军防线,并如何精准判断叛军兵力调配的薄弱处,如何以少胜多,稳定东都局势。
她的声音清朗平稳,叙述条理清晰,既有大局战略的剖析,又不乏具体战役的惊险细节,为殿内众人上了一堂高质量的军事课。
“……至于范阳一战,”长安语气稍顿,目光微凝,仿佛又回到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叛军困兽犹斗,依托城防负隅顽抗,臣与郭帅李帅商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部分兵力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另遣精锐携带火器,趁夜掘地道潜入城中,里应外合……”
长安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娓娓道来,没有过分夸大自己的功绩,也未曾贬低同僚的贡献,客观而冷静,让人看到了当世名将的风采。
时间在她的讲述中悄然流逝,殿外的天色由明亮的黄昏逐渐转为沉静的靛蓝,宫灯的光芒愈发显得璀璨。
期间,内侍悄然入内,为众人添酒布菜,丝竹之声也一直低回婉转,未曾停歇,但大多数人的心神都已被长安的讲述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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