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恋恋不舍的从蝈蝈笼子上移开视线，但不过半刻钟，她的目光又从书册上移开，撒娇道：“阿爹，我只是玩一小会儿，不会玩物丧志，阿爹，朝朝只玩一小会儿，求求你嘛。”
朝朝仰着脸，圆润的眼瞳中写满了不开心，观宁不由得想，她还不到四岁，他对朝朝要求有点苛刻了，他软了声音，“那便先玩一会儿。”
一旁的太傅看的气闷，她是让皇夫来看着小殿下，不是找个人来纵着小殿下。
太傅年岁大了，唠叨道：“皇夫，惯子如杀子，想当初十二殿下不爱念书，陛下一笑置之，这才孩子都有了，十二殿下还是整天不着家，小殿下聪明伶俐，可那歪心思和十二殿下比起来不遑多让，若不好好教导着，小殿下日后指不定也离经叛道。”
朝朝生气道：“ 太傅！我做错了事，你只骂我一个人就行，不要攀扯到我阿娘！”
太傅暗恼自己说话没分寸，赔罪道：“对不住，我一把年纪，脑子糊涂了，朝朝做的很好，指正了我这偏见。”
朝朝把蝈蝈笼子放下，眼眶红红，“我要念书。”
朝朝模样很是委屈，观宁看着她，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温姿月总是很可怜兮兮，她看到容清知对观宁耐心的模样，总红着眼眶装作若无其事。
观宁用力掐着自己手心，他想起她的次数越发多了。
他正失神，府里的管事却急匆匆跑了过来，管事对着太傅躬身，之后便在观宁耳边小声传话。
皇太女薨逝，女皇听闻此噩耗，当朝呕血。
当日，府里所有装饰都被撤下，库房里也备上了白绫。
暮暮看着光秃秃的府中，他发呆了一瞬，转而心不在焉的盯着池塘中的鱼发呆。
他站在矮凳上，抓了一把鱼食，朝着水面用力丢下去。
暮暮一直都很内向，观宁叹了口气，他走到暮暮身旁，和暮暮一同看着水中乌泱泱抢食的鱼。
观宁看着这清澈的水，他脑海中浮现过往的画面，他从尽是淤泥的水中爬出，而她和郑怀瑾居高临下瞧着他。
观宁心中的怒气一瞬集聚，他恨她，她让他堕入淤泥。
不，他不是那么恨她，他只是恨，她让他明白他是没人爱的。
还好，他现在有朝朝暮暮，他们两个只属于他。
观宁垂下腰想抱起暮暮，他看到了暮暮脸上挂着泪水，观宁捧着他小小的脸，“怎么哭了？”
暮暮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起，今早管事嬷嬷带他上街买东西，他看见了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女人身边跟着一个不怎么漂亮的男人，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暮暮仰着脸，天真道：“我看到了一个人，和阿娘很像。”
他见过书房里的画像，那被压在最下层的纸页，是一幅画像，那画像上便是他阿娘。
他认得字，那画像上的署名，是“郑怀瑾”。
今日看到和阿娘有几分相像的人，他脑海中骤然多了一个猜想，她会不会是有了新的家，这才从不曾出现。
不可以，不可以，他很乖，朝朝有在好好念书，阿爹也很温柔，她不可以抛弃这个家。
暮暮趴在观宁怀中，他滚烫的泪珠砸在观宁脖颈，“我要她回来。”
他太小了，平时又瘦弱，哭着哭着便晕厥了。
观宁抱着暮暮，急匆匆回了房间，朝朝正大声念书，看见暮暮脸颊泛着红晕，立刻便抛下了书本，“阿爹，弟弟发热了。”
朝朝守在床边，她一五一十交代着，“我不小心翻到了画像，暮暮也想看，我就拿给了他，当然啦，虽然阿娘长得好看，我和暮暮还是最爱阿爹！”
呜呜，怎么暮暮一点秘密都兜不住，她真不想被打手心。
朝朝探出手心，讨好道：“阿爹，你最好了，打轻一点。”
容清知一路到了正堂，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暮暮，又看古灵精怪讨饶的朝朝，拿过戒尺，随意在朝朝手心敲了几下，道：“人罚过了，朝朝我便先带走了。”
丧钟敲响，陛下薨。
宫里气氛很是肃穆，处处白绫，凤君在乾清殿前声嘶力竭哭着。
朝朝耳边尽是哭泣声。
她在这哭泣声中，听到宣旨的内侍唤了她的名字，朝朝抬头去看。
在她眼中向来威仪的容清知跪在她身前，其他人随着容清知的动作，皆带着泣音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城一夜之间尽是缟素。
连周边的城镇白缎都卖的有些脱销，郑怀瑾花了十两银子才买了三块三尺长的白缎。
现下白缎可是紧俏货，若不是他去的早，这点布能炒到二十两，想到这里郑怀瑾又有些庆幸。
他压下宽大的斗篷，把自己的脸都罩住，与这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无异。
暮暮看到了郑怀瑾，他眼瞳一亮，迈着短腿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艰难靠近。
“这谁家小孩，怎么也没大人看着，手心都摔破了。”
暮暮本就瘦小，他行动也不灵活，被人撞倒在了地上也眨着懵懂的眼睛默默掉泪。
郑怀瑾本来不想理会，可这小人偏偏抓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抱。”
莫名其妙的，郑怀瑾真抱起了暮暮，等快到门口，他才僵硬的想起来这个孩子他该送给官府。
郑怀瑾发愁，他记不大清自己的身份，可也知晓他这种黑户不便和官府打交道。
他放下暮暮，蹲下身子，“小孩，你往前走二里地，那里有府衙，他们会送你回去。”
暮暮茫然摇头，“可是，我不记得我家在哪里。”
郑怀瑾深呼吸，他看着暮暮，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离开前把这孩子丢进官府也没什么大问题，如今国丧，若真把这不聪明的孩子交予官府，指不定会被送进善堂了事。
郑怀瑾强调道：“到了我家，不许哭，不许吵闹，”他龇牙咧嘴做出凶恶模样，“不然就把你扔出去，晚上可有许多吃孩子的小鬼，到时候你再哭我都不会让你进来。”
暮暮害怕的攥着手心，连脸色都白了。
郑怀瑾满意点头，他最讨厌那些不识时务的，这孩子倒是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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