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镇防汛指挥部的电子屏闪烁着实时雨量数据，陈凡将第七处隐患点坐标同步到抢险群。窗外的暴雨砸在彩钢棚上，水利站长老王抱着巡查记录冲进来，解放鞋在瓷砖上拖出蜿蜒水痕。
"陈书记，东沟村鱼塘水位接近警戒线。"老王摘下起雾的眼镜，"他们自建的围堰要是撑不住，下游五十亩晚稻就危险了。"
陈凡抓起雨衣往外走，手肘蹭过墙角防汛沙袋，发现尼龙编织袋有老化迹象。吉普车颠簸在村道上时，他盯着手机里的雷达回波图，最新暴雨预警在屏幕上跳动成一片血红。
鱼塘边的景象让众人屏住呼吸。养殖户老周带着两个儿子正在加固围堰，浑浊的塘水从石缝渗出。陈凡的雨靴陷在淤泥里，抓起把填料搓了搓："这砂石颗粒级配不对，哪家料场供的？"
"镇南惠民砂石厂。"老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是市政工程余料......"
陈凡心头一紧。调出手机里的企业台账，这家砂石厂去年刚通过技改验收。他转头吩咐道："联系县质检站，请他们派人来取样。"
镇防汛仓库的卷帘门隆隆升起，陈凡带着县联合检查组走进库房。成堆的麻袋泛着潮气，保管员小吴慌忙收起手机："陈书记，冲锋舟都在这儿......"
"2020年购置的橡皮艇怎么还没拆封？"陈凡划开包装箱，橡胶味呛得人咳嗽。检查组的张工翻看台账："最近三年保养记录不完整。"
仓库角落突然传来响动，陈凡的手电筒照出几个歪斜的纸箱。撕开胶带，里面是堆放凌乱的救生衣。小吴涨红了脸："汛前太忙没来得及整理......"
"立刻按规范重新码放！"陈凡转头对检查组说："我们接受批评，今天就开始整改。"他的皮鞋踩到地面积水，弯腰时发现排水沟被杂物堵塞。
深夜的河湾小学安置点，两百多名群众挤在教室里。陈凡蹲在走廊给发烧的孩子喂药，听见隔壁传来争执声。养殖户老李拽着村主任喊："我家增氧机被冲走了！"
"乡亲们看这里！"陈凡挤进人群，后背贴着晾在栏杆上的校服，"农业局专家明天就来评估损失。"他掏出笔记本，借着应急灯记录："老李家的增氧机、张婶家的饲料、王叔家的水泵......"
教室后排忽然响起脚步声。副镇长李国明带着几个青年搬来整箱泡面："先垫垫肚子！"陈凡注意到包装箱上的生产日期，保质期只剩半个月。
"李镇，这批应急食品的储备周期是不是太长了？"陈凡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李国明拧开不锈钢保温杯："都是合法渠道采购的，陈书记要不放心可以抽样送检。"
防汛会商室的投影映出险情分布图。陈凡指着屏幕上的红点："杨柳村这段堤防2019年加固过，现在反而出现渗漏。"水利局的小赵调出施工图纸，陈凡的钢笔忽然停在验收签字栏——当年参与验收的三位工程师里，有两人已经退休。
"联系设计院重新核算防洪标准。"陈凡边说边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沙沙雨声。设计院的吴工沉吟道："当年是按二十年一遇标准设计的......"
窗外炸响惊雷，应急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陈凡摸到抽屉里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文件柜时，照见某份被遗忘在角落的砂石检测报告——正是去年惠民砂石厂的复检合格书。
凌晨的抢险现场，陈凡和民兵们扛着沙袋在泥浆中跋涉。大学生村官小林摔倒在泥坑里，陈凡伸手去拉时，碰到他湿透衬衫下突出的肩胛骨。
"陈书记，这批沙袋重量不对！"老支书扯开麻袋，碎石哗啦啦漏出来。对讲机里传来老王的吼声："惠民砂石厂的料子含泥量超标！"
陈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暂停使用！先调用镇储备库的应急砂石！"他的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县质检站发来速报：抽样砂石未达防汛标准。
次日的防汛调度会上，陈凡将检测报告推过桌面："惠民砂石厂的填料不合格，采购流程有没有复核？"李国明转着保温杯："汛期资源紧张，厂家提供了质检证书。"
陈凡打开投影仪，2019年的施工照片与现状对比触目惊心。他点开手机里的检测数据："含泥量超标三倍，这样的填料会要了堤防的命！"
"我建议启动责任倒查。"县检查组张工突然开口，"采购验收环节都要重新审计。"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中隐约传来卡车轰鸣——三辆满载标准砂石的县物资局专车正驶入镇政府大院。
暮色中的河湾镇迎来短暂平静，陈凡独自巡查新加固的堤防。夕阳给沙袋镀上金边，质检合格的粗砂在指间簌簌流动。手机突然震动，气象台发布新的暴雨预警，他望着天际线给防汛办发信："建议召开各村抢险经验分享会。"
回到办公室时，文件柜最下层多出个牛皮纸袋。陈凡抽出惠民砂石厂的整改方案，发现内页夹着张便签："感谢监督，已更新除尘设备。——惠民厂全体职工" 落款处印着个小小的砂石颗粒，在台灯下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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