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的病床前,
富尔马淋的气味裹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猛子俯下身,
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握住老三四肢仅剩的那只手,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对方手背凸起的青筋与结痂的伤痕。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眼角泛红却强忍着未让泪落下,一字一顿道:“兄弟!你受苦了。”
老三咧嘴一笑,
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硝烟味,哑着嗓子冲大掌柜道:“老天没把我的四肢全收走,还留一只手给我,就是留着我再跟小鬼子拼几场!”
站在猛子身后的张晓兰闻言,
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又急又气:“还拼什么拼!我已经跟苏先生联系好了,你们这些伤员,全坐船去云南治疗——眼下营口还停着公司最后一艘船,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
老三猛地拔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独臂死死攥成拳头,
“往后把我绑在空中三蹦子上就行,一只手照样能扣扳机,照样能杀小鬼子!”
猛子忽然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他顿了顿,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声音也添了几分凝重,“不只是你们要走——商会里大多数人,都得撤。”
“眼下的风声越来越紧,商会已经在暗中筹备转移了,目的地是苏俄与华夏边境的深山。”
他抬眼望向远方,
目光里藏着未说尽的忧虑,“可情报早就证实了,和小鬼子的这场仗,早就开始了。现在,不过就差最后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撕破罢了。”
“那商团呢?”老三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牵挂。
猛子神色淡然,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已经传讯驼龙,商团扩编为东北铁血军第一师,她任师长。部队正在休整补充,只是……”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沉郁,“不出意外,奉天很快就会有一场生死硬仗等着她们。”
老三望着窗外的远山,语气里满是怅然:“真想跟她们并肩作战啊。”
他忽然回过神,
又急切地追问:“对了大掌柜,老北风呢?他怎么样了?”
一旁的张晓兰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吓疯了。”
老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就那晚的重炮……就把他吓疯了?”
张晓兰点点头。
“哎!造孽啊!”老三重重叹了口气,
眉头拧成一团,看向猛子的眼神里满是恳切,
“大掌柜,老北风这模样实在可怜,能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去云南?”他想起那晚重炮轰鸣时老北风的惊慌失措,如今竟落得疯癫下场,心里又是惋惜又是不忍。
一旁的张晓兰闻言,轻声回应:“本来就打算让他去云南,找苏先生看看能不能治好。”
老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面露怅然,喃喃道:
“哎……奉天的仗我是帮不上忙了,看来,我也只能去云南了。”
语气里尽是对失去参加战争的遗憾。
……
火车缓缓驶出安东驿车站,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鸣渐次平稳。
汪瑾身体卷曲在车厢顶篷上,从一个小小的洞口,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站台与万家灯火的安东城……
汪瑾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纷乱情绪,喉结滚动间已沉声发号施令:
“所有人立刻行动!老周、小李,速去车厢军火处安装各自的引爆器——火车还有一分钟上桥,时间刻不容缓!其余人跟我来,撬开金山预留的逃生通道,准备在桥上跳车,跳入鸭绿江!下游有渔船接应,动作必须快!”
众人闻言无半分迟疑,当即分头冲向各自的任务点位,急促的脚步声在车厢里交织成密集的战鼓。
老周迅速将引爆器嵌入炸药槽……小李跪在另一侧车厢,匕首狠狠凿向固定炸药厢的锁扣,金属碰撞声刺耳尖锐,每一下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汪瑾攥着撬棍,与另外两人合力顶向车厢壁预留的逃生口。
木板裂开的脆响混着火车轮轨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开。
“再加把劲!还有二十秒!”他嘶吼着,胸腔里的空气灼热得像要燃烧,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钢铁大桥的轮廓已在暮色中愈发清晰。
突然,小李一声低呼:“引线受潮了!”
老周猛地回头,只见对方手里的引爆器接口正渗着水珠,而火车的轰鸣声已经带着桥面的震颤——距离上桥,只剩十秒。
“用火药烤!”
汪瑾吼声未落,已从腰间摸出信号弹砸向小李脚边。
橘红色火焰腾起的瞬间,小李毫不犹豫将受潮引线凑到火边,灼痛顺着指尖窜上胳膊也死死攥住机械引爆器……黄铜外壳被烤得发烫,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在嘈杂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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