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凡捏着细长的缝衣针,就像指尖捻着一抹微光。
那名来自东欧、身材高挑的金发模特看着她走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裸露的肌肤在后台冷白的灯光下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你,”杨不凡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肩头一处因刚才粗暴撕扯而形成的、边缘毛糙不规则的缺口上,声音不高,却不容抗拒,“别动。”
对面的模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只有胸脯因紧张而微微起伏。
杨不凡伸出左手,轻轻托起那处破损的布料边缘,右手捏着的穿好了银线的细针,在灯光下闪出一星寒芒。
没有草图,没有标记,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
她的手腕微转,针尖就从布料中刺入又带出,银线随之滑过,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轨迹。
她左手手指配合着极轻微地捻动布料,调整着褶皱的走向,右手则持续着穿针引线的动作。
一拉,一捻,一绕,指尖灵巧地翻飞,如此反复,仅仅十来针,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奇迹发生了——
那道原本毛糙、随意的裂口,在银线的牵引和布料的折叠下,竟然缓缓变成了一簇优雅的、层层叠叠的娇花,在模特精致的锁骨下方悄然绽放,平添了几分脆弱而高级的美感。
“哦,我的天......” 模特自己低头看去,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但这还没完。
杨不凡随手拿起旁边工作台上那卷半透明的、泛着珠光的欧根纱薄纱。
她没有用剪刀,而是双手捏住薄纱两端,顺着纹理,“嗤啦”一声,利落地撕下一片大小适宜的不规则形状。
随手将那薄纱轻轻覆在刚刚形成的花瓣状褶皱之上,薄纱的边缘恰好遮住缝线的痕迹,又与褶皱的弧度完美契合。
完成这一切,她后退半步,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薄纱轻盈如烟,在顶灯下泛出珍珠母贝般的柔光,平添一层朦胧诗意。
她没再多看目瞪口呆的模特一眼,转身走向下一位模特。
这一次,后台的所有人——无论是忐忑不安的模特,还是冷眼旁观的助理,亦或是心中震撼难言的亚尼——终于彻底看明白了。
她是真的会服装设计啊!
不再是粗暴的裁剪,而是极致的缝补、拼接、叠加与点睛——
她在那些大胆镂空的边缘,以银线飞针走线,绣出蜿蜒如荆棘、又似闪电的锐利线条——那些“伤痕”瞬间都变成了“女将军”的勋章;
她将不同质感的破碎布料——真丝、羊绒、欧根纱——用近乎隐形的“藏针法”巧妙拼合,形成粗糙与柔滑、厚重与轻盈的肌理对撞;
在破洞处,她覆上一层半透薄纱,再以极细的水晶颗粒点缀其间,远看如月光洒在冰裂纹瓷器上,,釉色下藏着星河,近看则闪烁着星屑般的微芒;
最后,那些被她剪下的布条也发挥了最后的余热——被她几股交缠、编成细密绳结,或垂作流苏,或绕作腰链,或缀于肩头,随模特呼吸微微晃动,灵动如风。
白色,在她手中不再单调,拥有了不一样的层次。
一旁的亚尼·劳伦德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用带着困惑与惊叹的法语低语:
“Cest... cest le blanc aux mille nuances ?(这......这就是五彩斑斓的......白?)”
杨不凡的手指翻飞如蝶,针尖穿梭如电,丝线在她指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温顺地听从每一次穿引,精准地完成每一个交接。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造世界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远处传来的音乐调试声、工作人员压低的话语声、模特们紧张的呼吸声......似乎都退潮般远去。
时间在她周围流速变得缓慢,甚至趋于凝滞。
她的眼中,唯有指尖下布料的经纬纹路,银线划过的轨迹,薄纱覆盖的光影变化,以及那一件件正在脱胎换骨、即将以全新姿态诞生的“艺术”。
而奇迹,于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悄然发生着,势不可挡。
那些几分钟前还被众人嫌弃、嘲讽的“垃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蜕变与升华——
破碎被拼合成了设计感十足的巧思,凌乱转化为了充满张力的不对称美,那些缝补的痕迹和叠加的材质,非但不是瑕疵,反而成了最独特、最充满手工温度和生命力的装饰......
一种全新的风格,正在她飞舞的指尖下缓缓凝聚、清晰,最终磅礴而出。
它野性不羁,敢于打破一切关于优雅、完整、对称的传统桎梏;它又和谐统一,在破碎与重组、留白与填充、东方韵味与西方结构之间,找到了精妙的平衡点。
后台陷入了更深层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针尖穿过布料的“嗤嗤”声,以及模特们逐渐从惊疑转为震撼的细微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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