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侯安都所料,侯景此人狡诈多疑,岂会不留后路?他麾下最重要的谋士王伟,早在所谓“北伐”伊始,便已金蝉脱壳,悄悄潜回了南梁都城建康,如同一只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蛰伏起来,等待着主子的消息,随时准备为其化解危机。
几天后,侯景派出的心腹信使,带着那封记载着“惨败”与“逃亡”真相的密信,先于任何官方渠道,抵达了建康,秘密交到了王伟手中。
王伟展开密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但眼中并无太多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结局。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考验自己口才与智谋的时刻到了。他没有任何耽搁,立刻整理衣冠,匆匆赶往侍中朱异的府邸。
朱异的府邸依旧奢华,暖阁内檀香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春末的湿寒。朱异正悠闲地品着香茗,面前摊开着账本,手指拨弄着算盘,计算着这个月各方“孝敬”的丰厚财物,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听到下人禀报王伟紧急求见,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被人打扰了雅兴,但想到侯景那边可能带来的“收益”或是“麻烦”,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王伟一进入暖阁,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光滑的地板上,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慌与悲戚,未语泪先流,带着哭腔喊道:“朱公!朱公!大事不妙!天塌下来了啊!北伐……北伐大军……败了!惨败啊!”
朱异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瞥了跪在地上的王伟一眼,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败了?哦,败了就败了呗,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侯景带着残兵撤回来便是,陛下那边,老夫自有说辞。”
在他心中,用区区六万杂牌军就想北伐中原,挑战兵锋正盛的汉国,简直是痴人说梦,失败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王伟见朱异反应平淡,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表演得更加卖力,他捶胸顿足,哭声提高了八度:“朱公!不是小败,是……是几乎全军覆没啊!六万大军……六万大军恐怕……十不存一了啊!”
“什么?!” 这下朱异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猛地放下茶杯,霍然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全军覆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伟,你休要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六万人马,就算是六万头猪,汉军抓也要抓几天!怎么会全军覆没?侯景是干什么吃的!”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如果真是全军覆没,那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政治上的巨大丑闻!
王伟匍匐在地,肩膀耸动,哭得更加“伤心”:“朱公!千真万确啊!大军行进至汝阴附近,大将军感念陛下浩荡天恩,誓要夺取头功,于是亲自督率精锐猛攻汝阴城!奈何……奈何汉军狡诈,早有准备,汝阴城防坚固,久攻不克,大军只能与之对峙……谁知天不佑我大梁,连日暴雨倾盆,军中将士水土不服,接连病倒,营内……营内更是爆发了可怕的瘟疫啊!死者相枕,哀鸿遍野!就在此时,汉军趁机落井下石,调集重兵,将我大军营寨团团围住,内外交困……整个大营,已然沦为一片鬼蜮!朱公!惨啊!” 他声情并茂,将一个“天灾为主,人祸为辅”的悲壮故事描绘得栩栩如生。
朱异听着,初时大为惊恐,但很快,几十年官场沉浮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捕捉到了故事中的漏洞。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王伟,语气转冷,带着审问的意味:“等等!王伟,你这话前后矛盾!既然你说汉军已经合围了大营,内外消息断绝,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是谁给你传递的消息?难道你能飞天遁地不成?!”
王伟心中一惊,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早有准备,立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继续编造:“朱公明鉴!实乃……实乃大将军洪福齐天,洞察先机啊!就在汉军合围之势将成未成之际,大将军见军中疫病横行,士气低落,心知大势已去,为保存实力,以图将来,便当机立断,率领麾下尚且能够行动的数千忠勇之士,提前……提前突围了出来!大将军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关乎朝廷体面,更关乎朱公您的……您的清誉!因此不敢有丝毫耽搁,甫一脱离险境,便立刻命小人星夜兼程,赶来建康,务必先将实情禀报朱公,请朱公定夺啊!” 他巧妙地将“逃跑”说成了“保存实力”、“洞察先机”,并将朱异也拉下了水。
朱异混迹官场几十年,什么龌龊事没见过、没干过?一听王伟这番漏洞百出却又极力掩饰的说辞,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狗屁的洞察先机、保存实力!分明是侯景见势不妙,贪生怕死,抛弃了主力大军,自己带着亲信跑路了!这个天杀的无耻之徒!
朱异心中怒火升腾,但脸上却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讥笑,他缓缓坐回椅子,慢条斯理地说:“哦?原来侯大将军如此‘英明神武’啊!那他找我一个区区侍中做什么?六万大军的生死,北伐的成败,此等军国大事,自有陛下圣裁,朝廷公议,老夫人微言轻,可决定不了什么。” 他开始撇清关系,准备甩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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