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时琛夫妇、刘营长和马参谋家的老太太三家人，家属院的人关上门之后，都纷纷在自己家里嘀咕：平日里觉得月初宁这小媳妇懒惰又牙尖嘴利，争强好胜，一点亏都不肯吃。
没想到她男人看着斯斯文文一言不发，其实比她更狠呐，他这一招出来，可比他媳妇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强势太多，一招把人给钉上了耻辱柱。
又回想起两年前陆营长强逼沈晴写道歉信贴公示栏昭告整个军区的事迹，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都纷纷缩了脖子，时间隔得久就是容易忘事，忘了这煞神对外人有多冷血无情，一点战友兄弟的情面都不给。
这煞神护媳妇得紧，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他媳妇，狠人都是平日里不吱声，一出手一定会直接把人摁死。
外婆给斜对面的老婶子唠：“那是他该做的，自己的媳妇就得自己护着，他一个大男人给自己媳妇挡一挡那些长舌邻里的七嘴八舌又不掉块肉，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是懒点儿，爱吃点儿好的，一没偷他们家抢他们家的，二没碍着别人任何事，秋砚又养得起，咋就那么多人爱对她指手画脚教她做人呢。
这世道啊，还是对咱女人最苛刻，对男人最宽容，所以还是得让臭男人挡在前边冲锋陷阵才行。”
斜对面的婶子欲言又止，心想着这夏老太是不是男人和儿女都死了所以脑子出问题了，谁家不心疼自己大金孙反而帮着一个嫁进来的外人说话的。
但到底没敢多说什么，只能微笑而不失礼貌地尴尬笑笑。
过完了精彩纷呈的新年，月初宁又要回学校，开启第二学年的学习了。
她买了中午的火车票，陆秋砚一如既往也休了一周的假，陪她去学校，顺道在她学校附近住几天一起逛玩京城。
温惠英和康舒雨那天没什么事，也跟来送她了，周鸿洺就让张红兵开车送他们一起过去。
在火车站进站口，月初宁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钟婉琴。
钟婉琴出现在火车站外面拦住月初宁的时候，月初宁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花白黑眼圈很深的老婶子是她。
“宁宁，这么久不见，我听说你停职去上工农兵大学了，你……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啊，妈真为你自豪。”
她局促地笑了一下，这才上下打量起越来越漂亮白皙的月初宁，与当初刚到城里来的那副黑瘦的模样恍若两人，让她愣神了好一会儿。
“宁宁，谁来找你了？”
月初宁还没出声，身后就传来了温惠英的声音。
“温妈妈。”
月初宁朝温惠英暖暖一笑，脑袋不自觉偏向温惠英那边，语气里带着娇软的撒娇。
“车站气味混杂，秋砚说你闻不得这里的气味容易晕车，来吃一颗，剩下的你放到随身包里。”
温惠英走过来的时候，还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颗话梅喂到她嘴里。
“知道啦，谢谢温妈妈。”
月初宁张嘴轻咬住了甘咸的话梅。
被晾在一旁的钟婉琴看着她们的互动，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楚。
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却当着她的面，甜甜地叫另一个女人妈妈，这怎么能不令她心酸难受。
温惠英这才看到了一旁看起来脸色有些憔悴的钟婉琴，脸上笑容顿时收敛几分，“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我……我就想过来看一看宁宁，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心酸之余，钟婉琴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我打听到这几天是工农兵大学生返校的时间，特地来这里等了几天，今天总算是等到了，宁宁，这是妈给你腌的咸菜，你带去学校能送早饭吃。”
然后才从手腕的布袋子里掏出两个玻璃瓶装的腌咸菜，目露期盼等着月初宁接。
她记得月初宁刚回城的时候，早饭最爱吃这个萝卜叶腌的咸菜送粥了。
月初宁没有接。
温惠英笑吟吟开口：“哎呀婉琴，你还是留给你最疼爱的两个养子吧，前两天我家老周还给我说，听农场那边偶然提了一嘴过年你给耀光寄了一大堆供销社发的米面粮油和饼干零食呢，怎么到了宁宁这边就只给两罐子最不值钱的咸菜啊？”
钟婉琴眼神躲闪，递玻璃罐的手停在半空中顿时尴尬得不知道是继续伸还是缩了。
她给月耀光寄那么多东西，是因为潜意识里，还不愿意放弃他。
这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付出的太多了，她心底坚信月耀光一定能在农场里改好。
她没想到温惠英会知道这些事，她拿东西过来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挑来挑去的，想起来月初宁曾经在家挺爱吃就下意识选了这个腌咸菜。
被温惠英点破之后，才发觉这两罐腌咸菜跟她过年时给月耀光寄的物资一对比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
见她眼神躲闪，尴尬立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温惠英又幽幽说道：“秋砚出任务那半年，我听你们家属院的杨姐说你在钢铁厂家属院和供销社那边到处造谣秋砚那么久没消息十有八九是牺牲了，还说宁宁当初非要听我家老周的撺掇嫁给秋砚不听你们夫妻的话乖乖回乡下待着如今当寡妇了都是我家老周和我的错，还说好在你们断绝关系了，她要是真当寡妇了想跑回来你们一定不让她进门呢。”
“我……我没有，你别在宁宁面前胡说。”
被戳穿她之前在钢铁厂家属院说过的话，钟婉琴脸色惨白得厉害，但说话的声音虚得几乎听不清。
“没有？”
温惠英挑了挑眉，“那咱们去找你们家属院的杨姐对一对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我没空跟你对这些有的没的，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这腌咸菜你们不要就算了，就当我好心被当驴肝肺，以后我不会再送了。”
匆匆丢下这一句，她逃也似地狼狈离开，全程都没敢看一眼月初宁的脸。
月初宁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语气有些平淡，“原来阿砚出任务的那半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她真是……”
一如既往，一点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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