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凄厉的叫喊彻底打消了陈广德的犹豫，他不再理会陈广益那阴沉地几乎要滴水的脸色，说了句“大哥，你好好照顾好大嫂，我很快就回”，转身撒丫子就冲出了院子。
大晚上的，接生婆打开院门，看见外面站着呼哧带喘的陈广德，那张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上次去陈家给钱杏花接生，忙活了大半天，最后给钱还抠抠搜搜的，这次她说什么也不去了。
“赶紧走！你别在我这里浪费功夫，赶紧去找别人接生去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大晚上的折腾一宿，捞不着睡觉不说，还捞不着个好！这次说啥我都不去你家！”
说完就要关门，陈广德眼疾手快地把脚塞进门缝里，卡住门，赔着笑脸哀求，“王婶子！别啊！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大嫂那边情况紧急，眼看着就要生了，弄不好……弄不好就得一尸两命！”
“情况紧急？上次你媳妇生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我费心劳力的，忙前忙后你们根本就不念我的好，忙完就不认人，给钱扣扣搜搜的，咱们这十里八乡就属你们陈家事多，还难伺候，不去！赶紧把脚拿开！”
陈广德也有些悻悻的，知道是自己上次惹了这婆子，连忙说好话，“上次的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是我混账！婶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婶子的接生手艺是最好的！经验最丰富！要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巴巴跑来求婶子！你看这样行不，这次只要婶子肯去，不管生男生女，我都给婶子包个五百大钱的喜钱！”
“五百大钱？你这话当真？不是糊弄我老婆子吧？”
“比金子还真！”陈广德回答得斩钉截铁。
接生婆却信不过他，“空口无凭，你现在把钱给我，我立马跟你过去！”
陈广德见这死老婆子这次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心里骂骂咧咧，却又无可奈何。
只得在怀里掏了又掏，摸了半天，就只掏出来五十多文钱。
他将凑出来的钱一股脑塞到接生婆手里，“婶子，我出来的急，身上就这么多！你先拿着，我大哥在家，他有钱，剩下的四百多文钱，我保证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补给你！要是赖账，你就去找里正！”
接生婆想到陈广益，那最起码是个秀才老爷，怎么说也比陈广德要靠谱些，这才勉强答应，“行！我就再信你这一回！要是敢赖账，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秀才，非要闹到里正那里去，让你们陈家好好丢人不可！”
她这才打开门，转身回屋，动作利索地收拾了些东西，跟着陈广德一起往陈家赶。
路上，接生婆忍不住问道，“你大嫂不是月份还不到？怎么这就要生了？是不是不小心摔了？还是撞着哪儿了？”
陈广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回想起刚才陈广益看他的眼神，冰冷、阴沉，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和……恨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自己和苏晚棠的事被大哥发现了？
不可能啊！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和苏晚棠，每次都很小心，都是趁大哥不在家的时候……
只要苏晚棠自己不说，大哥怎么可能发现？
苏晚棠只要不傻，绝对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正是要生了……”
接生婆见他语焉不详，也没再多问，只是嘴里忍不住嘀咕着，“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们陈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早产？沈安安当时是这样……钱杏花也是这样……这会苏晚棠还是这样，你们老陈家这是不是有些什么说法……”
你们陈家不会是做什么缺德事，遭报应了吧？
这话接生婆只敢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的说给陈广德。
陈广德听着接生婆的嘀咕，心里莫名打了个突，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让他越发不安起来。
陈广德急匆匆带着接生婆回来时，大房里苏晚棠的呻吟已经有些断断续续。
陈广德知道自己在这不合适，往屋里看了一眼就回二房去了。
接生婆上前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苏晚棠的情况，伸手在她高高的腹部按了按，脸色有些凝重，“这是要生了！”
见陈广益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连忙将人赶出去，“还愣在这里干啥？你媳妇都要生了！还不赶紧去烧热水进来！”
陈广益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转身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接生婆和苏晚棠。
苏晚棠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她感觉自己身体快要被撕裂，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接生婆在一旁指挥着，“你别喊，将力气都攒下来，孩子要出来还有得等，你现在要是把力气嚎没了，等真正要用劲的时候咋办？深呼吸，对，跟着我做，吸气……呼气……”
苏晚棠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努力调整呼吸，不敢再肆意喊叫。
然而身体的疼痛她还能勉强压抑，可内心的恐惧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要怎么办？
她原本还指望能趁着孩子没出生之前找机会逃跑，可现在……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她该怎么办？
要是还留在陈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时间在无尽的煎熬和巨大的恐慌中一点点流逝。
窗外，天色渐渐透出些许灰白。
苏晚棠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终于，在鬼门关挣扎了一圈后，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了起来。
“生了！总算生了！”接生婆也累得够呛，擦擦额头上的汗，用温水简单给孩子洗了洗，就包了起来。
她抱着孩子，走到瘫软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苏晚棠面前，满脸都是笑，“恭喜啊，生了个小子！瞧瞧，虽然瘦了点，但这眉眼，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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