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量空间中,金戈铁马的悲鸣与英雄末路的慷慨悲歌如潮水般退去。
萧然那张光滑如镜的面具上,倒映着陈兴平静的脸。他似乎在等待,等待陈兴拿出更宏大、更惨烈的史诗,来证明他那套“人性变量论”的正确性。战争、牺牲、背叛、忠诚……这些浓墨重彩的情感,虽然动摇了他的世界模型,但还不足以将其彻底摧毁。因为在他的计算中,这些都可以被视作“极端情绪”,是可以在“完美秩序”下被修正、被抹除的BUG。
“就这些?”萧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从一块冰冷的金属中挤出来,“用个体的悲剧来否定群体的秩序,用刹那的激情来对抗永恒的理性。陈兴,你的论据,太薄弱了。”
陈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嘲弄,仿佛在看一个抱着复杂公式却算不出一加一等于几的傻孩子。
“薄弱?不,不,不。”陈兴摇着手指,“我给你看的,是浓烈如酒的故事。但你似乎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它无色无味,淡如白水,却能穿肠破肚,磨心蚀骨。”
“接下来,给你看点你绝对无法理解的东西。”
话音未落,周围的混沌空间再度变幻。
没有皇城宫阙,没有喋血沙场。
一座古旧的寺庙,在虚空中静静浮现。寺庙不大,甚至有些破败,檐角的风铃早已失声,只有风吹过时,才能看到它在徒劳地摇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香火气,混合着木头腐朽和经卷泛黄的味道。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萧然和陈兴,如同两个闯入他人梦境的幽灵。
大殿深处,一盏青灯如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晕染开一圈小小的、温暖的范围,却无力驱散周围无尽的黑暗。
灯下,两个人。
一个,是身着素衣的女子,眉眼如画,正是风华绝代的元玉筝。但此刻的她,洗尽铅华,没有了母仪天下的雍容,也没有了面对国破家亡的决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手中捏着针线,在一块素帕上绣着什么。她的动作很慢,每一针落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另一个,是身披陈旧袈裟的僧人。他背对着她,面对着一尊斑驳的佛像,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抄录经文。他就是辩机。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仿佛要用这凡俗的肉身,对抗世间所有的诱惑与苦难。
整个世界,只剩下三个声音。
风吹过破旧窗棂的呜咽声。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绣花针穿透布帛的噗噗声。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
萧然的面具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意志在扫描这片空间,试图分析出“冲突点”。没有阴谋,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甚至……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元玉筝的茶凉了,辩机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手边的热茶,轻轻推到了她能够着的地方。
辩机的烛火快要燃尽,元ATE筝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从佛龛上取下一支新的蜡烛,为他换上。
他们之间,隔着不过三尺的距离,却又仿佛隔着万丈红尘,一生一世。
萧然的逻辑核心开始出现混乱。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故事?没有情节,没有目标,没有结果。这就像一段被遗弃的、毫无意义的程序代码,冗余,且低效。
“你在给我看什么?”萧然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困惑,“两个失败者在苟延残喘?一个亡国之后,一个破戒之僧,他们在这里自我麻痹,逃避现实。这……这有什么意义?”
“意义?”陈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叹息,“你当然看不懂。因为在你的世界里,一切都为了‘征服’和‘占有’。而他们,向你展示的是另一种力量。”
陈兴的目光投向那盏摇曳的青灯。
“看到了吗?那盏灯。”他轻声说,“它象征着在无边黑暗的乱世里,人心里那一点点永远不会熄灭,也超越了所有欲望的精神之光。它告诉你的力量,不是征服,而是忍耐;不是占有,而是守护。”
“他们守护的,是彼此心中最后一方净土。他们忍耐的,是足以将人逼疯的爱与慾。他们之间,止于唇齿,却达到了灵魂的相拥。这是一种你永远无法理解的圆满,因为它建立在‘不完美’之上。这是一种你永远无法计算的强大,因为它源自于‘克制’。”
辩机终于抄完了最后一卷经文,他缓缓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半生的精力。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而元玉筝,也绣完了最后一针。她看着素帕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眼神里有无尽的温柔与悲悯。她轻轻地,对着那个坚毅如山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如泰山,狠狠砸在了萧然的意志核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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