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天捻起一块掂了掂，矿石沉甸甸的，表面嵌着细碎的银星。"星髓铁？"他指尖刮过矿石断面，露出里面细密的结晶纹路，"纯度不错。"
"去年冬里新矿洞出的，"白铭往炉膛里添了块柴，火星噼啪炸响，"山里汉子拿命换的。你给个实在价，开春还得买粮种。"
付天从褡裢里取出戥子，称了称样品，又用小刀刮下些金属碎屑。"三十文一斤，我要三百斤。"他看着白铭骤然亮起的眼睛，补充道，"现银，不过得你们送到山外的骡马道。"
白铭粗黑的眉毛拧了拧，最终重重拍了下大腿："成！三天后晌午，老地方交货。"油灯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在墙上，像两截枯树桩终于找到了契合的年轮。
广塘界的风带着山涧的潮气，吹得付天衣角微扬。他站在一座旧宅院前，门楣上"呼延府"三个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心下微沉，抬手叩响门环。
"吱呀"一声，门开了半扇。探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眉眼间依稀有呼延忠的影子，只是更显沉静。"呼延？"付天喉头微动，眼前的少女比记忆中拔高不少，粗布衣裙洗得发白，袖口沾着些许尘土，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
呼延显然也没料到会是他，怔了怔才侧身让开："付大哥。"声音比寻常少女低哑些，却带着一股韧劲。院内荒草已除，只余下几株老梅，枝干遒劲。廊下堆着半干的草药，晒得满院清苦香气。
"这些年，辛苦你了。"付天看着她手背上的薄茧，想起当年那个总爱跟在呼延忠身后的小丫头。
呼延端来粗瓷碗，里头是新沏的山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爷爷走后，百石门不能散。"她指尖摩挲着碗沿，"弟子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好在后山药田还能收些药材，勉强撑着。"
付天望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想起呼延忠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阿延性子烈，却重情义，百石门...就拜托了"。如今看来，这丫头何止是烈，更有一股子压不垮的韧劲。
"若有需用，尽管开口。"付天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些伤药，你留着。"
呼延却没接，只是摇头："付大哥的心意我领了。百石门的事，我能撑住。"她抬眸看他，目光清亮，"等明年开春，我想把前山的矿洞重新开了，爷爷说过，那里的铁矿能铸好刀。"
付天喉头微哽，终是将纸包放在桌上："好，我等着看百石门重兴的那天。"
夕阳西沉时，付天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呼延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付大哥，若路过药铺，替我带两斤甘草。"
他脚步一顿，回头见她正将晒干的草药归置整齐，身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风吹过空荡荡的门庭，却似有新芽破土的轻响。付天笑了笑，转身走入渐浓的暮色中。有些故人，纵然历经风霜，依旧能在绝境里，活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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