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最深处,是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被遗忘的绝对领域。
这里并非简单的黑暗,而是一种凝固的、具有生命般质感的浓稠墨色,如同巨兽尚在缓慢搏动的腐败心脏,每一次“舒张”与“收缩”,都引动着充斥整个洞穴的、粘稠如胶的极阴煞气潮汐。
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浓血幽香、万年腐肉彻底溃烂后生成的刺鼻恶臭,以及一种更深层、能直接侵蚀魂髓、冻结思维本源的绝念煞寒。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由无数亡魂绝望凝结成的冰针,刺痛着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洞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扭曲、哀嚎、最终凝固成诡异结晶状的怨念聚合体构成,垂下的不再是钟乳石,而是一根根如同倒悬的、仍在缓缓滴落着蚀魂冥露的惨白怨念棱柱。
地面则是由无法计数的、被反复碾碎又重聚的骨渣与魂尘铺就,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亿万生灵的残骸与叹息之上。
在这片死亡领域的绝对中心,那块被无数次血祭浸染、已从普通岩石异化为一种暗红活性晶体的“王座”巨石上,黑风虎煞以一种融合了极致慵懒与绝对威严的姿态盘踞着。
它并非沉睡,幽绿的巨瞳半开半阖,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视着下方那些如同精密零件般麻木运作的伥鬼。
对于它而言,这些伥鬼是工具,是画笔,更是它品尝世间极致“情绪风味”的活体酿造器。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最精密的钟表内部突然出现的一丝不和谐震颤,顺着那无数根操控伥鬼的无形魂印丝线,精准地传递到了虎煞的意志核心。
这震颤,并非往日伥鬼魂核中常见的恐惧波动或麻木的服从,而是一种……抵抗?一种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挣扎涟漪!
虎煞的巨瞳骤然睁开一条缝隙,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炽亮了一瞬。它的意念中首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近乎好奇的惊诧,远多于被冒犯的暴怒。
它如同一个沉迷于黑暗艺术的邪恶宗师,发现自己精心调试、绝对掌控的乐器,竟自发地发出了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
它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沿着那根产生涟漪的魂印丝线蔓延过去,“看”清了靠山屯那间燃烧茅屋内正在发生的景象:
那个它最得意的“作品”之一,猎户赵小虎,那必杀的一爪,竟在触及老猎户咽喉的前一刹那,凝滞了!那空洞眼神的最深处,似乎有某种被强行镇压的东西在疯狂闪烁、挣扎!
那个一直保持着某种令人厌烦的“清醒”的书生周文渊,那记本该袭向后心的阴狠指风,竟莫名其妙地打偏了!而且,其魂核中竟传来一声嘶哑的、蕴含着“人伦底线”这等它视为蝼蚁情感的呐喊!
“抗拒?清醒的沉沦者……竟想挣脱?”虎煞的低吼在洞穴中回荡,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残忍的探究欲。
“是本王施加的蚀魂之苦还不够刻骨?还是……那名为‘亲情’的、可笑又脆弱的毒素,当真具有如此顽强的腐蚀力?”
它并未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怀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稍稍放松了对赵小虎和周文渊魂核的压制力度。
它要观察,这小小的“故障”能发展到何种程度,是否能在这绝望的温床上,培育出更加扭曲、更加“美味”的绝望变奏。
它享受着这种将猎物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上帝般的绝对掌控感。
然而,它远远低估了那点看似微弱的星火中所蕴含的韧性。
下一瞬间,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挣扎波动传来!尤其是赵小虎的魂核,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剧烈震颤起来!
虎煞“听”到了——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灵魂链接——那个老猎户赵铁山,发出了一声泣血的、蕴含着父亲全部生命力量的咆哮:
“虎子!你看看我!我是你爹!赵铁山!你醒醒!!!”
“爹……!”
一声微弱到几乎湮灭、却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回应,竟在赵小虎意识废墟的最深处,顽强地响起!
紧接着,是更强烈、更疯狂的挣扎!是对虎煞那根深蒂固控制权的拼命抢夺!
这股反抗的力量,甚至如同涟漪般,通过那无形的灵魂网络,微弱地触动了其他一些魂核尚未完全泯灭的伥鬼。
虎煞甚至感知到,那个正在溪边引诱年轻樵夫的少女伥鬼翠姑,缠绕红头绳的手指猛地僵住,魂体中闪过一丝尖锐的罪恶感!
虎煞那“观察实验”的从容心态,瞬间被一种被蝼蚁公然挑衅的滔天暴怒所取代!
“放肆!卑贱的傀儡!安敢撼动本君权柄!”它真正的怒火被点燃了,不再是玩味,而是要彻彻底底地碾碎这不合时宜的“觉醒”,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昭告所有伥鬼,叛逆的下场唯有永恒的折磨!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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