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听到太子李成美的追问,目光却先落在一旁的颖王身上。颖王正微侧着身,望着池中摇曳的荷影,背影透着一种被戳中心事却无力反驳的压抑。
青鸟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即便我告知殿下,又能如何?殿下…真的敢于改变吗?”
李成美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与不信任,神色却愈发坚定。他迎着青鸟的目光,语气诚恳:“我方才已经说过,此时此地,没有太子,没有亲王,唯有心系大唐之人。少侠既有所见,但请直言无妨。”
他见青鸟的视线仍若有若无地扫向颖王的背影,便又解释道,“我王叔虽平日寄情山水,看似闲散,但一颗记挂社稷百姓的心却从未冷却。若少侠之言确为济世良方,王叔必然也愿洗耳恭听。”
颖王闻言,身体微微一震,随即转过身来。他脸上的些许阴霾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带自嘲却又真诚的笑容:“不错,方才是我失态了。少侠一针见血,所言皆是痼疾,是我一时…难以直面。还请少侠不吝赐教,本王…我,亦盼闻良策。”
青鸟见二人如此,这才缓步踱至池塘边。午后的阳光将池水照得粼粼闪烁,初露尖角的荷花苞挺立在绿叶之间,生机勃勃,却又仿佛承载着破水而出的压力。他望着那荷花,沉默片刻,方才沉声道:“我此前漂泊江湖,也未曾细思过什么安邦定国之策。只是近日聆听几位兄长的感慨,加之这一路行来所见民生之多艰,心中才有些许感触,谈不上什么良策,姑妄言之罢了。”
他看到太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态极为认真,便转身拱手向太子行了一礼,随后缓缓讲解,声音不高,却字句清晰,落入寂静的午后庭院中:
“前朝炀帝暴虐无道,穷奢极欲,致使天下民不聊生,百姓终忍无可忍,揭竿而起。那时炀帝欲望滔天,妄图在数年之内行百年之功业。试问,树干即便再粗壮,又如何能挑起万斤重担?各地英豪纷纷高呼‘救万民于水火’,高举义旗,反抗暴政。当年高祖皇帝,亦是顺应时势,为民请命者之一,方才有了如今的大唐基业。”
李成美听得全神贯注,不禁连连点头,这段开国史他自然烂熟于心,但从青鸟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庙堂之上歌功颂德的、更接近民间视角的沉重。
只听青鸟话锋一转,继续道:“可大唐立国百余年,传至玄宗皇帝一朝,终开创盛世,四海升平,万邦来朝,为何最终却演变出天宝兵祸,盛世骤然倾颓?”
颖王听到此,眉头微蹙,接口回答道:“自然是安禄山、史思明那两个贼子背信弃义,包藏祸心,以权谋私,公然造反,方才酿成惊天大祸,致使山河破碎。”
他说完,略一停顿,带着些许不解反问道:“此事…难不成也是朝廷之错?叛贼之罪,罄竹难书。”
青鸟转过身,目光清澈而锐利地看向颖王:“朝廷有何错?朝廷不过是管理大唐的一个中枢,一个名号,它本身自然不会错。”
他话语稍停,随即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无比笃定,“但错的是在朝廷之中,执掌权柄、发号施令之人!殿下方才所说‘以权谋私’四字,可谓正中要害!正是这‘以权谋私’四个字,从上至下,侵蚀肌骨,才使得大唐盛世不再,颓废至今,积重难返!”
他的声音在荷塘上空回荡,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拷问,让太子和颖王同时陷入了沉思,连那聒噪的虫鸣,似乎也在这一刻悄然屏息。
青鸟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池水的巨石,在颖王心中激起剧烈波澜。他何尝不知青鸟所言切中时弊?那“以权谋私”如同毒蔓,早已缠绕大唐庙堂的梁柱数代,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轻易可以撼动铲除。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目光复杂地看向太子。
太子李成美虽也心惊,但眼中探究的光芒却更盛。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对青鸟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少侠请畅所欲言,我愿闻其详。”
青鸟见太子态度如此,知话已至此,再无回头之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二人,抛出了石破天惊之论:“若要大唐涤荡沉疴,复现盛世气象,依我浅见,唯有革故鼎新,予天下百姓以话语之权!让亿兆黎民来决定,由何人、何种方式来管理这朝廷天下!”
“荒谬!”话音未落,颖王猛地一拍食案,震得茶盏瓷碟叮当作响。他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与愠怒,“自古君权天授,统御万民,乃天地定数,祖宗成法!”
颖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指向院外,仿佛指向那看不见的万千黎庶,“百姓终日面朝黄土,或奔波于市井,所求不过温饱,你让他们如何能知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他们如何能分辨谁是治国良材,谁是祸国奸佞?此法看似为民,实则儿戏!将社稷重器轻付于‘愚昧无知’之手,岂非自毁长城,徒惹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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