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酸涩痛楚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回归的些微清明。
他想张口喊“爸,妈”,想告诉他们他醒了,他回来了!
可是,喉咙里像是堵着厚厚的棉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除了眼睛能艰难地转动,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父母互相依偎着,母亲低声对父亲说着什么,父亲则用力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然后两人一起将目光重新投向他。
他听见了父母说的话,母亲在说:“儿子会醒的,一定会。”
父亲在点头,无声地重复:“会的。”
“探视时间到了,家属请先出去吧。”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声音响起。
父母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又深深地、贪婪地看了病床上的他一眼。母亲抬手,用力抹去眼角再次涌出的泪水,父亲则深吸一口气,扶住母亲的胳膊,两人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门口挪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病房门的刹那,林淡隐约听见护士的声音传来,是对他父母说的:“……多和病人说说话,说些积极乐观的……之前他的求生意识很强的,脑电波有反应……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又弱下去了……”
求生意识……弱下去了……
不!不是的!林淡在内心疯狂呐喊。
他想活!
他必须活!
爸妈还在等他回家!
而且书中的世界,他也还有未完成的事,不光是还没有给黛玉铺好路,还有爹娘、兄弟、妻儿和还没到周岁的儿子……
他都不能放下!他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两个世界里消亡!
巨大的不甘和对生命强烈的眷恋,如同火山般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骤然涌起的的强烈情绪,冲击着他濒临溃散的意识堤坝。
也许是因为这过于激烈的情感波动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微弱精力,也许是因为两个世界之间的引力拉扯达到了极限,林淡只觉得那一片刺眼的白光和父母的背影瞬间扭曲、模糊,耳边的“滴滴”声也迅速远去、变形……
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
紫宸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鎏金香炉里逸出的青烟,在余晖中缓缓盘旋、消散。
萧承炯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踏入殿中,刚要按照规矩下跪行礼,龙椅上的皇帝已先一步开口,声音里是竭力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那丝紧绷:“免礼吧。承炯,林子恬他怎么样了?”
萧承炯心头一凛,皇上这问法,这语气,看来林府的消息,皇上已然知晓,那他也不必再斟酌措辞,只需将亲眼所见的最坏可能,如实禀报。
他站直身体,目光沉稳地迎向皇帝隐含焦灼的视线,声音清晰而低沉,:“回皇上,臣奉旨前往林府探视。林府内外已备下冲喜之物,御医署孙大人及诸位御医署的医官皆在竭力救治,然……”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林大人昏迷不醒,脉象凶险异常,臣离开时又突发高热。皇上……您若还想见他最后一面,只怕需立刻起驾出宫。”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极重。
“最后一面”四个字,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皇帝心口。
他只觉得一股气猛地冲上喉头,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发黑,扶着御案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紫檀木抠出印子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深吸数口气,才将那阵眩晕感压制下去,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赤红。
“夏守忠!”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和一丝罕有的急促,“立刻命人准备车驾!朕要出宫,立刻去林府!”
“奴才遵旨!”夏守忠早已听得心惊肉跳,闻言不敢有丝毫耽搁,冲出去安排。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一直垂手肃立在下方的刘冕,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疲惫与恍惚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杀伐之气:“刘冕,方才与你商议之事,就按朕说的去办。要快,要干净。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与此事相关的风波。”
“臣,领旨!”刘冕躬身,声音沉稳。
他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侦部耳目遍布,林府昨日开始的异常,他岂能不知?今日小朝会后,手下密报林府已从杠房购置棺木等物时,他便已猜到,那位在朝会上慷慨激昂弹劾林淡的左都御史陆正明,怕是大势已去,甚至可能已经触及了皇上的逆鳞。
果然,圣旨宣他入宫,并非为了林淡病情,而是让他亲自去“劝告”陆正明识趣些,主动上表告老还乡,君臣间,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只是,刘冕心中仍有一丝疑惑不解。
陆正明在左都御史位置上坐了多年,虽以刚直敢言着称,但行事向来有度,讲究证据,弹劾也多是在事态明朗、证据确凿之后。
为何这次,在林淡“僭越”之事尚无定论、甚至许多细节外界理应不知的情况下,如此急切地跳出来,扣上那么重的罪名?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是受人误导?还是背后另有推手?
圣意已决,不容他深究。刘冕压下心头疑惑,行礼告退,匆匆出宫,去执行那道注定会让一位三品大员就此退出朝堂的旨意。
萧承炯冷眼旁观,对刘冕此刻出现在紫宸宫,又领了那样一道旨意离去,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但他深知分寸,此刻皇上的全部心神显然已系于林淡一人之身,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默默退到一旁,等待随驾。
――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之前。
刘冕接到紧急传召的圣旨时,心中已有预感。执金卫并非摆设,林府的动静,哪怕做得再隐秘,也不可能完全瞒过他们的耳目。
更何况他早已命手下密切关注。
小朝会散后,他刚回到值房,一份最新的密报便呈了上来,上面清晰地写着林府管家与京城着名杠房接洽,购置现成上等棺木及一应丧仪物品的消息。
看到这份密报,再联想到朝会上陆正明那番突兀而激烈的弹劾,刘冕便知道,这位左都御史的仕途,恐怕就要终结了。
他了解皇上,皇上可以容忍臣子犯错,甚至在一定限度内容忍臣子之间的争斗,但绝不能容忍有人试图利用甚至操控他的情绪,更不能容忍有人在他尚未做出决断时,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定罪”,尤其是针对林淡这样敏感的人物。
果然,皇帝的传召旨意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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