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策无形
腊月的建康,湿冷的江风裹挟着水汽,侵入骨髓,别有一种难熬的滋味。
秦淮河上往日画舫如织、笙歌不绝的景象,因紧张的时局,也萧索了许多。
然而,位于台城深处的冉魏皇宫,太极殿东堂内。
气氛却比这天气更加凝重,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酝酿。
殿内铜兽炉中燃烧着银霜炭,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与怒意。
冉闵并未身着帝王常服,而是一袭玄色劲装。
外罩一件暗紫色的大氅,更衬得他身形伟岸如山,气势沉雄。
他背对着殿门,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山河舆图之前。
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图上那片,被标注为“吐谷浑”的高原之地。
刚刚由“飞鸢密线”,以八百里加急速度送来的密报,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那坚韧的桑皮纸边缘,几乎要被他指间,蕴含的巨力捏碎。
密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点燃,这位“武悼天王”胸中的滔天烈焰。
吐谷浑可汗碎奚,已应慕容燕国之命,派遣大将军慕容纥。
己率五千骑兵东出,兵锋虽缓,其意已明!
“好一个吐谷浑!好一个慕容碎奚!”冉闵猛地转过身来。
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闷雷滚过殿宇,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冰冷而暴戾的火焰。
那是在无数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意。
“朕尚未找他清算,昔日与慕容氏勾连之旧账,他竟敢率先伸出爪牙!”
“真当我冉闵的龙雀刀,斩不得高原之狐吗?”
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场,让侍立在一旁的几名内侍噤若寒蝉,几乎要瘫软在地。
“王上息怒。” 一个清越、冷静的声音响起。
如同冰泉流入沸腾的油锅,稍稍压制了,殿内躁动的气息。
军师玄衍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
手中轻轻拨动着,那副温润的“九曜星算筹”,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见丝毫波澜。
“吐谷浑此举,看似响应宗主,实乃首鼠两端,投机取巧之举。”
玄衍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分析着局势。
“慕容纥所率不过五千羌骑,且奉命‘缓缓东行’,严禁主动接战。”
“此非决死助战之态,乃是碎奚优柔,迫于慕容燕国压力,做出的敷衍姿态。”
“其目的,无非是既不想开罪强邻,又想保全自身,观望风色。”
内政总管褚怀璧也起身附和,他面容疲惫,眼中却锐利如尺。
“玄衍先生所言极是,吐谷浑立国之基,在于青海道商路与其高原地利。”
“其民风虽悍,然国小力微,资源有限。”
“绝无与我大魏,全面开战之胆魄与实力。”
“其所惧者,乃慕容燕国之兵威,亦惧断绝商路之困厄。”
冉闵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舆图上的吐谷浑。
“即便只是敷衍,亦是背信!朕岂能容他如此骑墙?”
“若人人效仿,我大魏威严何在!”
他话中杀意未减,显然动了,以雷霆手段惩戒之心。
“王上,雷霆一击,固然痛快,然非上策。”
玄衍微微摇头,算筹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吐谷浑地处高原,易守难攻。”
“我军若劳师远征,水土不服,补给艰难,正中慕容恪下怀。”
“且其与前秦、羌氐各部,关系错综复杂,一旦开战,恐引发连锁反应。”
“将我军拖入西部泥潭,无力东顾慕容燕国这心腹大患。”
他上前一步,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条无形的线,从建康直指伏俟城。
“对付此等鬣狗之辈,无需猛虎亲自扑击,当以锁链缚其颈,以饥渴迫其就范。”
“使其虽有利爪,却无处施展,虽有野心,却无以为继。”
冉闵眼神微动,压下胸中翻涌的杀意,沉声道:“军师之意是?”
玄衍停下拨动算筹,目光湛然:“吐谷浑之命脉,非在刀兵,而在‘商贾’二字。”
“其国用、兵饷、贵族享乐,大半赖于青海道之利。”
“其境内盐铁、粮食,亦不能完全自给,需与我江南、西域互通有无。”
他看向冉闵,语气斩钉截铁:“故,臣建议,启动‘五商十行’!”
“不动刀兵,而行‘经济绝杀’之策,断其财源!”
“乱其市易,抬其物价,迫其民生困顿,内部生变!”
“让那碎奚,以及吐谷浑的贵族们,亲自尝尝。”
“背叛我大魏,需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
“此乃无形之刃,诛心之上策!”
“五商十行……”冉闵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眼中暴戾的杀意,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冷酷的寒光所取代。
他深知这套由墨离协助构建、由地藏使总领其纲的系统。
其庞大地下经济与情报网络,拥有着何等惊人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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