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初中的日子，像一张曝光不足的旧照片，灰蒙蒙的，只有边缘被恐惧的阴影洇得更深。
作业本不翼而飞，凳子上永远有可疑的湿痕，难听的外号如同跗骨之蛆，在背后窃窃私语。
她把自己缩成教室角落最不起眼的一点尘埃，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告诉家里。
上学，成了每日奔赴的刑场。
然后，周嘉阳来了。
在那个死气沉沉的破初中里，他像一颗燃烧的陨石砸进了死水潭。
来的第一天，他就把领头的女生堵在教室门口，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骂得那张脸褪尽了血色。
后来，他就成了她的影子保镖。
每天一起上下学，课间永远在她座位附近晃悠，谁多看她一眼，他就恶狠狠地瞪回去。
他替她挡掉所有明枪暗箭，动作笨拙却无比坚定。
他总爱抢她新买的零食，可每次打完球回来，又必定塞给她一瓶冰镇橘子汽水，塞完就跑。
他总嫌弃她拍照技术烂，可每次她拍下他那些傻乎乎的出糗瞬间，他一边嚷嚷着“删掉删掉”，一边又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喂，这张……是不是还挺帅？”
少女的心，就在这些细碎的、带着汗意和阳光味道的瞬间，悄然陷落。
在她眼里，那个咋咋呼呼、像永远长不大的傻小子周嘉阳，和漫威电影里那些从天而降、拯救世界的英雄，没什么区别。
他永远会为她炸毛，永远会挡在她前面。
时间推到高中分班。
拿着那张决定文理科的分班意向表，许薇在台灯下枯坐了许久。
两天？三天？或许一个星期？笔尖悬在纸面上，迟迟落不下去。
她的文科成绩明显更出色，选择理科，意味着要和艰涩的数理化搏斗。
选择文科，则会被分去十班甚至更远，和周嘉阳所在的七班，隔着至少一两层楼的距离。
就在交表前一天的黄昏，楼下突然传来熟悉的大嗓门：“许薇！许薇！下来！”
她跑到窗边，看见周嘉阳跨坐在单车上，校服随意敞着，怀里竟捧着一大束洁白盛放的马蹄莲。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汗湿的额发和洁白的马蹄莲上，晕染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今天跟林予冬他们找了个新场子打球！”他仰着脸，笑容灿烂得晃眼，“旁边居然是个湿地！开满了这个！好看吧？我觉得特别好看！喏，给你一把！剩下这把拿回去糊弄我妈！”他把那束沾着野地气息的花高高举起。
许薇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单车前篓里蓬勃的洁白花朵，又看看他身后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街道。
晚风拂过，马蹄莲清雅的香气温柔地漫上来，包裹了她。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犹豫、权衡，都像被这阵风吹散了。
她接过那束花，沉甸甸的，带着植物的生机和他掌心的温度。
“谢谢。”她声音很轻。
“客气啥！”周嘉阳咧嘴一笑，蹬着车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走了啊！明天学校见！”
她捧着花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进盛满清水的玻璃瓶。
纯净的白，亭亭而立。她拿起相机，调整角度，对着这束突如其来的礼物，按下了快门。
咔嚓。
然后，她放下相机，趴在书桌上，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它们。
光影在花瓣上流动，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手肘下压着的分科表，那空白的意向一栏，被她用笔端端正正地填上了两个字：理科。
待在周嘉阳身边的日子，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他还是那个神经大条的傻小子，咋咋呼呼，打球、起哄、被老师骂，脑子里大概装不进“爱情”这种复杂的词汇。
许薇安静地待在他的光晕里，用相机镜头悄悄追逐他每一个生动的瞬间。
她拍他阳光下跳跃扣篮的剪影，拍他课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侧脸，拍他恶作剧成功时挤眉弄眼的坏笑。
每一帧，都是她舍不得遗忘的珍藏。
她甚至悲观地想，或许周嘉阳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心思，就这样也好，至少她能在最近的距离，记录下他鲜活的一切。
直到高二，两个女孩像闯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江见夏和程橙，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子。
程橙，尤其像一颗正午的太阳，光芒万丈，热烈而坦率。
她和周嘉阳在一起的气氛，融洽得……刺眼。
他们笑闹的声音总是最大，互相吐槽也最不留情面，却又透着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许薇看着周嘉阳在程橙面前笑得毫无形象，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看着他笨拙地试图引起程橙的注意，看着他偶尔望向程橙时，那藏不住的紧张和喜欢。
原来周嘉阳，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看喜欢的人，眼神是这样的。
许薇按下快门的手指，常常会无意识地停顿。
心里某个角落，酸涩无声地蔓延开，像打翻了一杯柠檬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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