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一个包装得极其“正当”的机会悄然降临。
一家与307厂有业务往来、背景深厚的“国字头”大型设备供应商的副总，亲自带队来厂里“技术回访”。
带队的是位姓钱的副总。
此人圆脸，笑容可掬，见谁都客客气气，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技术交流结束，在厂里简陋的招待所食堂用过工作餐后，钱副总热情地邀请李小川：
“李厂长，您看这都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深入聊聊下一步的合作细节？”
“顺便也让我表达一下对您技术支持的感谢之情。”
“地方我都安排好了，就在市里，绝对清净！”
李小川本想拒绝，但对方提到的“下一步合作细节”涉及一批急需的高精度数控机床进口配额，这确实是厂里的燃眉之急。
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谈正事。”
车子七拐八绕，没有去任何知名的酒店，而是停在了金陵市郊一处外表极不起眼、内部却装修得低调奢华至极的私人会所前。
钱副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他轻车熟路地将李小川引入一个极其私密的包间。
包间不大，却处处透着昂贵的质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精美的菜肴流水般送上。
钱副总谈笑风生，话题始终围绕着合作和技术，分寸拿捏得极好，丝毫没有逾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当李小川觉得对方还算务实，准备切入正题谈机床配额时，钱副总却笑着起身：
“李厂长，您稍坐，我去下洗手间。”
他离开时，一个眼神示意，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穿着合身旗袍的女服务员，立刻端着一个盖着红绒布的托盘。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托盘轻轻放在李小川手边的茶几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李小川并未在意。
钱副总很快回来，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亲自拿起茶壶给李小川续了水，然后仿佛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轻挑开了托盘上的红绒布一角。
托盘里，并非什么精致茶点。
在柔和的灯光下，赫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金光灿灿的——十根足斤足两的金条！
那纯粹而沉重的金属光泽。
在低调奢华的包间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刺眼，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诱惑力。
钱副总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意”：
“李厂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您为咱们国家的军工事业殚精竭虑，劳苦功高！这点东西，权当是给您个人的一点‘营养费’、‘辛苦费’。”
“合作的事情您放心，配额包在我身上！”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他紧紧盯着李小川的脸，试图捕捉到一丝哪怕最细微的动摇或贪婪。
李小川的目光，落在了那堆金光之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鄙夷。
那目光，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堆冰冷的、毫无意义的金属块。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钱副总那张堆满“诚意”笑容的脸，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
无声的嘲讽。
他没有碰那些金条，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缺。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钱副总，合作的基础是技术需求和契约精神，不是这些。”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托盘金条：
“收起来。配额的事情，按流程办。”
“能批就批，不能批，我们自己想办法。”
钱副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他张了张嘴，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被李小川这平静到冷酷的态度堵死在喉咙里。
那眼神里的淡漠，比愤怒和斥责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难堪。
“李厂长，您……您误会了，这真是……”
他还想挣扎着解释。
“我吃好了。”
李小川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领口，动作一丝不苟：
“厂里还有事，先告辞。机床配额的事，麻烦你们按正规程序尽快提交报告。”
说完，他看也没再看钱副总一眼。
更没看那盘刺目的黄金，转身径直走出了包间，步伐稳定而决绝。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
包间里，只剩下钱副总一个人，对着那盘在灯光下依旧闪耀却显得无比讽刺的金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作一片死灰般的颓败。
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妈的……真他妈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软硬不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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