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风带着桐山特有的湿冷,卷着煤烟和远处江水的腥气。陈树把衣领竖高,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才那一幕——父亲虚弱但温柔的声音,沢井美空掉在他手背上的眼泪,两只手在月光下紧紧交握。
妈妈说,等他回来。
可爸爸在这里,有人陪他走刀尖。
脚步声沉重地落在青石板路上。陈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离开那个房间,离开那种让他呼吸困难的氛围。
转过街角,前方传来嘈杂声。
是马蹄声、车轮声,还有人在低喝。
陈树下意识闪身躲进一条窄巷的阴影里,探头望去。
五辆马车排成一列,正缓缓驶过街道。马车都是硬木车厢,车帘紧闭,轮子压过石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每辆车旁都有三四个穿着深色短打的汉子骑马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领头的那匹马上,坐着一个人——金九。
他左肩的绷带似乎换了新的,血迹不再明显,但脸色依旧苍白。他骑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如鹰。
队伍中间那辆马车的车帘忽然掀开一角,陈树瞥见里面码放整齐的木箱,其中一个箱子盖没关严,露出里面——
玻璃瓶。
福西林注射液特有的细长瓶身,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冷光。
陈树的心脏猛地一跳。
金九真的在运那批药!
队伍缓缓前行。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打烊,只有零星几盏油灯透过门缝漏出些微光。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却也最危险。
就在这时,前方街口突然亮起数道强光!
是汽车大灯,四五辆车从不同方向冲出,瞬间堵死了街道两头!
“停车!”一声暴喝。
车门打开,李鹿第一个跳下车。他穿着黑色皮夹克,手里拎着一把驳壳枪,脸色苍白,眼睛里的血丝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他身后,臧本下介缓缓下车。一身军装笔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微笑。
“金老板,”臧本下介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得可怕,“这么晚了,还运货?”
金九勒住马,抬手示意车队停下。他盯着臧本下介,眼神冰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臧本下介微笑,“只是想检查一下,金老板运的是什么货物。最近桐山药品管控严格,我怀疑……有人走私违禁药品。”
“我金九的货,轮不到日本人来查。”金九语气强硬。
“轮不到?”李臧本下介嗤笑,枪口抬起,“金老板,你搞清楚,这里不是租界!”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穿着便装但动作整齐的汉子纷纷亮出武器——清一色的三八大盖,枪口齐刷刷对准车队。
金九的手下也瞬间拔枪,气氛剑拔弩张。
“金九,”臧本下介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交出那批药,我放你走。否则……”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陈树躲在巷口,手心全是汗。
他们在抢药。
那批救命的药。
“做梦。”金九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枪声炸响!
不是谁先开的枪——几乎同时,双方同时开火!
子弹在狭窄的街道上横飞,打在马车厢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马的嘶鸣、人的怒吼、枪声、玻璃破碎声——瞬间混成一片!
陈树缩回巷子深处,死死贴着墙壁。子弹擦着巷口飞过,带起的风刮得脸生疼。
他该跑,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
那批药。
父亲等着药。
山里那十七个人等着药。
他咬咬牙,探出头。
场面已经彻底失控。
金九的手下显然都是老江湖,枪法准、动作狠,借着马车做掩体,反击凶猛。但对方人多,武器也更精良——臧本带来的人显然是受过正规训练的,火力压制得极猛。
一辆马车的马匹中弹,嘶鸣着倒地,车厢歪斜,里面的木箱“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几个药瓶滚出来,在石板路上碎裂,药液流了一地。
“药!”李鹿眼睛一亮,就要冲过去。
金九猛地从马背上跃下,落地时牵动了伤口,脸色一白,但动作丝毫不慢。他一个翻滚躲到歪斜的车厢后,抬手就是两枪!
“砰!砰!”
李鹿身边的两个汉子应声倒地。
“妈的!”臧本红了眼,端起驳壳枪对着车厢就是一顿扫射!
子弹打穿了薄木板,金九闷哼一声,肩膀再次溅出血花——伤口崩裂了。
“九哥!”一个洪门汉子想冲过去救,被一阵弹雨逼退。
陈树看到金九靠在车厢上,脸色惨白,左手死死按着肩膀,血从指缝间涌出。他右手还握着枪,但手臂在发抖。
再这样下去,金九会死。
药会被抢走。
陈树脑子飞速转动——他一个人,赤手空拳,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店铺、屋檐、晾衣杆……突然,他盯住了斜对面一家杂货铺门口堆着的几个空煤油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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