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心里一惊,随即忽然地提高了声调:“荒唐!你是想说,这是一件有预谋的谋反吗?”
王婉也不回答,只是笑起来,仿佛胸有成竹。
“难不成,是徽州那些……”赵霁一时间情急,嘴上不由自主追问,然而话刚刚脱口,自己心知已经失言,便抿嘴什么也不愿继续说下去。
王婉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司马,怎么可以诬陷好人呢?下官想说的是,君侯如此仁义,天下有识之士都会纷至沓来,帮助君侯,怎么忽然提到徽州的事情呢?”
赵霁没有和王婉开玩笑的心情,表情透着几分不耐。
王婉低头轻笑:“下官明白大司马的意思——戾南侯的基业的确在徽州一代。徽州同下河之间,不是还隔着黄州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下官要说的话,进了军帐便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下官是来劝大人退兵的。”
“你以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可以瞒天过海?”
王婉并没有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笑意瞥眼看向赵霁:“大司马,您有想过,倘若你此战失利将会如何吗?”
“君侯手下不仅仅有五万民兵,还有三千精兵,这三千人的分量,您想必是知道的。我等拼死抵抗,帐外的兵士必然死伤惨重,倘若乔州城久攻不下,大司马分身乏术,朝廷那边的事情,又该靠谁去操心呢?”
“倘若我等侥幸得胜,二十万大军溃败,死伤惨重,那大人回到朝中又要如何交代呢?”
“倘若大人得胜,将我等头颅高悬城楼之上,却因为屠城滥杀无辜而引起群情沸腾,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南方各路英雄都纷纷揭竿而起,大人又当如何呢?”
王婉说到这里,沉默着观察了一会赵霁的表情,随即拱手笑道:“大人,以满朝之力,拿下下河一郡,胜算自然不小,但是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算得上是‘力排众议’吧?”
“打仗消耗的人力物力都是钱,即使一时之间能够将反对者压下,但是等到时间拉长,朝廷上那些文官您也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都要抱怨,什么事情都要参一本。抱怨的事情多了,圣上就是再相信您,也不能一意孤行。何况战场本就瞬息万变,万一后续引起下官刚刚提到的那些后果,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大司马大人,我们如今破釜沉舟,若是赢了,纵使是惨胜,君侯也必将名留青史,即使失败,大不了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们可没有什么害怕的,但是您不一样吧?”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赵霁,他眼神微微晃动,许久说不出话,只是抿着嘴陷入了沉默。
“更何况,这场仗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下河没有交当年的田赋。下河没有交田赋,不是因为有人改旗换帜,不是因为有人揭竿起义,不是因为山匪或者暴乱……是因为下河在六月遭遇了一场大水,即将成熟的庄稼毁于一旦。”
“大司马,这事情记录下来,要多少春秋笔法去填补,又有多少包藏祸心之人,早就盯上了您与君侯之间的矛盾,准备坐收渔翁之利,这些,您都想过吗?”
赵霁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看到他态度似乎有了些变化,赵劼倒是着急起来:“堂哥,你可不能被这个女人的几句花言巧语迷惑住啊!咱们二十万大军压过去,乔州附近又是平原,有什么打不赢的,到时候咱们占了乔州,把戾南侯的人头送回去先行请功,再慢慢收拾那些散兵游勇,哪有什么打不赢的道理呢?”
“无需多言,我自有打算。”
赵劼在赵霁身边坐下:“打算,什么打算?堂哥,别忘了伯父临出发前给你的嘱托啊!”
提起父亲,赵霁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犹豫阴沉。赵劼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好一会,忽然又提高了声音:“咱们赵家可都指望着堂哥你呢!”
赵霁没有说话,表情上却表现出几分犹豫和温情。
这个变故在王婉预想之中,但是却并非她所期待的,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要掏出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也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王婉不希望这样,但是此刻并不能容得下她继续犹豫,只要能够让他们退兵,不管是吓、是骗,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都可以,只要能让下河免受灭顶之灾。
“呵呵,呵呵呵……”她忽然耸着肩,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赵劼被她吓得不轻,扭过头崩溃地大喊:“你又怎么了!你又在干什么!”
“没什么。”王婉有些舒畅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戏谑的目光看向赵霁,“我只是在想,大司马,我若是你,我肯定早早就斩断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亲情,又何必等到今日,反而白白受到拖累呢。”
赵霁眼睛猛然瞪大了一瞬。
只那须臾露出的表情,就让王婉确认,她和赵霁都知道那件事情:“我要是你,我就会听老天的话,把父亲杀死的——可惜,可惜你没有。你没有做这件事情,天机便已经不在你了。”
“你,你这个疯女人,你在说什么!”赵劼急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打上去。
赵霁一把拦在他的手腕前面,站起身快步走到王婉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那天,是你?”
王婉只是笑着,并不直面回答:“大司马,许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再如何后悔,想要去弥补,都是没有用处的。”
“……为什么是我?上天这是在考验什么?”
这个距离已经有些过分近了,甚至带着几分侵略性,王婉心里虽然有些不愉快,不过这次倒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好一会,她伸手用手指略微推开赵霁:“考验,为何要如此高看自己呢?”
“赵家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和当初那些北川贵族还有什么区别,这些您自然比我清楚的。上天是什么意思,大司马你是如何在亲情和虚荣之中走到这一步,你也比我清楚。”
“人总不能只在父子阋墙的时候才想起来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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