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宅邸的石头墙,在阿尔特留斯城里算不上多豪华,但那股冷硬的军旅味,就是主人最好的身份证明。
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眼神里满是警惕,一看就是军营里练出来的。
空气里飘着熬糊的药草苦味。
里昂和两个护卫就站在这股味里。
三个人,看着有些单薄,但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劲。
里昂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陶瓶。
黑岩镇所有人的命,都在这个瓶子里。
还没等他们靠近大门,就被一声断喝拦下。
“站住。”
一个卫兵走上前,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像屠夫打量牲口。
“干什么的?”
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另一个卫兵更不耐烦,用剑鞘指了指街角,“滚蛋。今天巴顿大人没空,再有来路不明的想混进去,腿打断了扔出去。”
里昂迎着卫兵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们不是来混的。我带来了能救你们少爷的药。”
“呵。”
那个卫兵笑了,是那种看傻子的笑。
他伸手粗暴的推了里昂一把。
“又是这句词儿?能不能换个新鲜的?今早有个自称生命女神使者的,喊得比你大声,已经被我们队长一剑捅穿了,血还没擦干净。”
“听懂了吗?想活命就赶紧滚,队长现在心情不好,没工夫跟你们这些渣滓废话。”
里昂被推得晃了两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
这身打扮,这张脸,风尘仆仆,谁看都像个走投无路的骗子。
他脑子里闪过艾拉夫人含泪的眼睛,闪过黑岩镇一张张期盼的脸,闪过指引者大人那句“找一个有钱的,快死的”。
路就在脚下,门就在眼前。
可他连门都摸不到。
卫兵已经拔出半截长刀,刀光映在里昂的脸上。
不行。
就这么算了,回去怎么面对那些把命交给自己的人?
正常的法子行不通,那就只能用疯子的法子。
赌一把。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里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那扇紧闭的黑色大门,用破锣般的嗓子吼了出来。
“我不是来求财的!我是来赌命的!”
嘶哑的吼声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错过我,你的主人会后悔一辈子!”
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炸开。
两个卫兵彻底愣住了。
哭的、求的、装神弄鬼的,他们见多了。
这么叫门的,还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竟然忘了拔刀。
街边零星的路人也停下脚步,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里昂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那扇黑门。
“嘎吱——”
沉重的黑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人一出现,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了几分。
城卫军队长,铁臂巴顿。
只是此刻的巴顿,憔悴的像个老头。
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乱糟糟的胡茬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
身上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浑身紧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巴顿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今天,我亲手宰了三个像你一样的货色。他们的血,就在门后,还没干透。”
话音刚落,两个卫兵“唰”的一声拔出长刀,一左一右,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了里昂的脖颈。
只要稍微一动,喉咙就会被切开,气氛瞬间绷紧了。
里昂没有去看脖子上的刀。
他的视线,笔直的迎上了巴顿那双野兽般通红的眼睛。
里昂从那片猩红中,看到了一个父亲的痛苦。
就是这个。
他心里反而踏实了。
赌对了。
对于一个被各种漂亮话喂到想吐的人来说,任何解释都是噪音。
只有比他更不要命,才能让他听见。
里昂缓缓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陶瓶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动作很慢,很郑重。
然后,就在那两把锋利的刀刃之下,他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迎着巴顿那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顿的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用我的药,救你的儿子。”
“他活,我们走。”
“他死,我的命,我身后这两个兄弟的命,全是你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十分坚定。
“我,只要一个机会。”
整条街,连风声都停了。
架在里昂脖子上的刀,刀尖微微有些发抖。
巴顿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针尖,死死的盯着里昂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恐惧、狡猾,或者谎言。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坦然和平静。
这几天,他见过太多的人,神殿的牧师,王都的御医,神秘的巫师,高傲的药剂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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