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庚迁殷 - 河患与新生
黄河,这条哺育了中原文明的母亲河,在商王朝立国两百余年后的某个夏日,又一次露出了她暴虐的獠牙。浑浊的巨浪咆哮着,裹挟着折断的巨木、破碎的陶器,甚至还有来不及逃走的牲畜尸体,狠狠地撞向耿都(一说邢都,今河南温县东或邢台附近)那看似坚固的夯土城墙。
“轰隆——!”
城墙根部在汹涌河水的持续冲刷浸泡下,发出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巨响,塌陷了一大片!浑浊的泥水瞬间涌入城内低洼的街区。
“城墙塌了!进水了!快跑啊!”惊恐的呼喊声撕破了雨幕。人们像炸了窝的蚂蚁,慌乱地拖家带口,抱着为数不多的家当,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城内高地奔逃。孩子的哭嚎、妇女的尖叫、男人的咒骂,混杂着洪水的怒吼,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鸣。
在靠近王宫区域的贵族聚居区,情况稍好,高大的台基将洪水暂时挡在外面。但雨水依旧顺着屋顶流淌,在院子里汇成小溪。一间装饰着精美饕餮纹青铜器的华丽厅堂内,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阴沉。
耿都:浊浪滔天与固守的牢笼
年轻的商王盘庚(名旬)站在高大的廊柱下,眉头紧锁,如同刀刻。他身姿挺拔,身着庄重的玄端礼服,上面细密的云雷纹在水汽中显得有些黯淡。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他浑然不觉,深邃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着城外那片仍在肆虐的、无边无际的浑浊汪洋。他的祖父阳甲、父亲小辛在位时,都城就从奄(今山东曲阜)迁到了这黄河岸边的耿地。本以为能安稳些,没想到水患却一次比一次凶猛。这耿都,如同建在流沙上的城堡。
“大王,不能再犹豫了!”说话的是盘庚最倚重的臣子甘盘,一位面容黝黑、眼神坚毅的老臣。他指着被洪水淹没的西南城区那片狼藉,声音急切而沉重,“您看!这耿地,地势低洼,黄河改道无常,河道淤塞严重!今年大水刚退,明年、后年呢?祖宗留下的基业,难道要葬送在这滔滔洪水里吗?王室库房进水,祭祀用的青铜礼器差点被淹!这可是亵渎祖宗神灵啊!” 甘盘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他亲眼见过那些象征王权与神权的重器被泥水浸泡的惨状,那是王朝根基动摇的凶兆。
盘庚的指尖深深掐进了廊柱的木纹里,指节发白。迁都?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已久,每一次洪水都是一次鞭挞。作为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迁都的巨大代价和如山压力。但这次洪水冲塌城墙的景象,如同最后一击,砸碎了他心中残存的侥幸。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视着厅堂内或坐或立、神色各异的贵族重臣们,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甘盘所言,字字泣血!耿地已成泽国,水患频仍,非久居之地!为保社稷永续,为安我万民之心,为妥先王神灵之祀,迁都——势在必行!”
“大王!”
盘庚的话音刚落,一个苍老却异常尖锐的声音立刻响起。说话的是微子衍,一位白发苍苍、皱纹里都刻着“守旧”二字的老贵族,其家族在耿都经营数代,拥有大片肥沃的井田和众多奴隶。他颤巍巍地起身,激动得山羊胡子都在抖动:
“祖宗陵寝在此!宗庙重器在此!我们世代居住的根基在此啊!迁都?说得轻巧!路途遥远艰险,途中万一有变,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谁来担责? 这耿都虽偶有水患,但毕竟是祖宗选定的王畿!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筑起的城墙宫室,难道就这么弃之如敝履?祖宗之法不可变,祖宗基业不可迁! 请大王三思啊!” 微子衍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迁都就是要了他的老命,挖了他的根基。他的话立刻引来不少贵族,特别是那些在本地拥有庞大产业的宗室成员的附和。
“是啊大王!迁都劳民伤财啊!”
“新都何处?荒芜之地如何比得上耿都富庶?”
“路途凶险,万一有外敌趁虚而入……”
“祖宗神灵不安,降下灾祸如何是好?”
厅堂内瞬间炸开了锅。反对迁都的声音如同浑浊的洪水,一波波冲击着盘庚的决心。利益,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祖宗之法”。迁都意味着他们要离开经营多年的安乐窝,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和人脉,去一个未知的、可能需要重新开始的地方冒险。恐惧和贪婪交织,让他们死死抱住这艘正在沉没的旧船。
盘庚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愤怒在胸中升腾。他看着眼前这些衣冠楚楚、满口“祖宗”却只顾私利的贵族,眼前浮现的却是城外灾民浸泡在泥水中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些在洪水威胁下瑟瑟发抖的平民茅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寒潭深处的冷玉:
“够了!”盘庚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雷霆般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大厅骤然安静,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
他向前一步,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反对者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青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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